是夜,银纪没有回城南的庙宇,原因很简单,男人执意挽留,而银纪耳根子软,不好拒绝,于是便应承了下来
男人的目的十分纯粹,他对银纪送死的行为依然心有痛疾,想通过一夜的时间让其思虑再三,看看此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而,银纪全然未曾多想,他随意地和衣躺在稀疏的茅草上,透过破烂陈旧的遮阳棚,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边
长空无云,月朗星稀
似是看乏了,眨了眨眼,遂之缓缓地合上了眼帘,但精神意识却极度清醒
秋风习习,寒蝉凄切[1]
..
半倚残梦,郁结于心
银纪不动声色地再复挣开眼眸
就这样,一个人发了许久的呆
直至耳旁传来相隔不远早已熟睡的男人的呓语,才叫他回了神
银纪闻声看了过去,只见男人身体打着颤,口齿不清道:“好冷......”
冷?
下一秒,银纪无奈地笑了,自嘲道:“还真是一副......破败的身体”话语中,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接着便运转灵力,疏通经脉,加速血液循环,起到御寒保暖的作用,即使于他自身而言,效果甚微,还会加剧旧疾犯病时的疼痛,但他不愿意他人受自己的寒气之苦
男人的寒感得到缓解,又无声无息地沉沉睡去,银纪见状,才放下心来
此时,睡意全无,而静下来的他总是容易多想
困于自己的心绪之中,就像心里有根刺,扎得难受
悄然,一阵冷风拂过,将他吹醒了
也不知道这个时辰,唯玥是否已经落榻,入城一日,他们那边的情况又如何了?
银纪刚想通过北冥联系唯玥,岂不知,唯玥却先他一步
少年独有的青涩润朗的声音响起:“师尊”
银纪随声应曰:“嗯,为师在”声音轻然
对方没有料到银纪回复得如此之快,就像他特意等待着自己一样,一时间有些发愣,停顿稍许,翼翼小心道:“师尊......可安好?”
闻言,银纪一怔,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
有些悲怜,有些酸楚,有些......很复杂的一种情感,连他自己也参透不明白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甚至为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和害怕
“师尊?”
唯玥的声音一把将银纪从思绪拉回了现实
银纪脸上的神情有微许变化,睫毛频繁快速地闪了闪,似在掩饰自己不自然的情绪,故作平淡道:“甚好”
唯玥察觉到了银纪说话时的语气不太对劲,心里不放心,犹豫再三,开口道:“师尊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银纪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肃然道:“为何......如此问?”
他冰冷的气息让唯玥瞬间慌了神:“没、没有,我我......只是担心师尊”
银纪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亦没有说话,而是翻了一个身,侧躺着,手臂枕着脑袋,微微缩着身体,眼神涣散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对于他来说,历经太多的背叛与伤害,早已习惯粉饰自己
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他,在心房筑起一面面铜墙铁壁,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伪装成一个没有七情六欲进而不受情感控制的清冷仙人的形象以及强大到没有弱点的修真界第一人的存在
这一层层严密壁垒包裹下的实则是一道道溃烂不愈、鲜血淋漓的伤口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在保护自己
“少年得志,风光无限”是世人对他的评价,而唯玥眼中的银纪被世人所不知——“享无边孤寂,悯众生自悲”
他并不是无所不能,他会痛,会疼,会受伤,会流血、流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高处不胜寒,银纪太孤单了,而唯玥想做的只是安静的陪在他身边,至于其他的,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眼之所及,是他,舍此无所他求[2]
唯玥不知道银纪是否在听,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声音:“师尊,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扑通”
银纪瞳孔微缩,心脏仿佛被重重撞击,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恍然大悟自己说了什么的唯玥慌张解释道:“师......师尊,我......我的意思是,我是师尊的徒弟,任何事情我们都应该一起承担,师尊不要一个人压在心里”
“不、不是,我......我是说,师尊有什么心事可以很我说”
他为自己的一时口快而懊恼,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越解释越乱,他索性放弃辩解:“师尊,对不起,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他不敢再出声,怕自己说多错多,低垂着脑袋,像极了一只耸拉着耳朵的小奶狗,没脸见人,也没有胆量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银纪知道唯玥是出于关心自己才如此说的,是他过于敏感,没有控制住情绪,吓到了他,于是声音放轻,安抚道:“为师没事,你不用担心”
唯玥并没有因为这一番话而感到释然,反而是说不出来的难过,他眼神逐渐黯淡,心里想:还是不能和我说吗?
伤疤掩盖起来,银纪依旧是那个清冷的北冥仙君,自是不晓得他的小徒弟的这些心思
百姓的安危在银纪眼里是头等大事,职责刻在他的骨血里,他问道:“你们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唯玥排除杂念,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时候,而是要协助师尊尽早解决圆别城的问题,因为这是师尊所在意之事,亦是自己肩上所担负的责任
唯玥事无巨细道:“昨日,我和大师兄与师尊分开后就前往圆别城,在城内就近投宿了一家客栈,客栈只有店家一人,以及我和大师兄二人,再无其他人入住”
“店家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看见我们时的表情很古怪,似乎有些吃惊,但没有生意开张的喜悦,具体也说不上来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当我们向他询问圆别城妖怪袭人有关的问题时,他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更加奇怪了,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不谈,给我的感觉是他知道点什么,但却在极力的隐瞒”
“店家不愿意多言,加之夜已深,于是我和大师兄便打算第二日再向他人打探打探,可今日一早还未动作,却迎来了城主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