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走吗?”
慕燕归可能是想多争取一些时间,让我跟左权御彻底逃出曼玄,所以明明已经是后半夜了,他迟迟没有带人追来。
夜色如水,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将才下过雨,空气也都是潮湿的,左权御从马车上取了一个小凳子给我坐,他自己则倚着马车,将手中的扇子展开又合上。
他已经在这儿陪我等了大半夜了,他似乎没有一点潜入异国领土的自觉。
左权御又将那扇子打开,笑道:“你狠心不跟我走,我可不能狠心把你一个人扔在这荒郊野岭。”
“什么狠不狠心的。”我说,“好像我们情根深种似的。”
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左权御叹了口气:“我自认慧眼识人,但总是看不懂你,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笨拙。”
“想说我是蠢货可以直说。”我说,“毕竟我也不在乎你是怎么看我的。”
“既然不在乎,又何必畏畏缩缩。”
左权御走到我的身侧,自上而下的投来俯视的目光:“说到底,你跟慕流夜也并非情根深种。”
是啊。
我默默的想,我其实也不清楚什么才是爱,那是摸不着,飘渺虚幻的东西。
也许我没那么爱他,但我想要他过的好,想要他得偿所愿。
这是否就是爱呢?人活一世,要拥有怎样的浓烈的情感,才能被称作‘爱’呢?
我无法回答,只能问左权御:“那你爱我吗?”
他不说话了。
寂静的夜里,风吹过树林簌簌的声响惊起鸟雀,鸟雀扇动翅膀发出鸣叫,倏尔飞远。
“爱。”左权御在我身前单膝下跪,牵起了我的手,“我爱你。”
“可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倾城的容颜,没有擅长的技能,我甚至没有不屈的品格。
我是众人眼里,最不值得被选择的那一个。
“爱本就什么都不必有。”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在我脑海中炸响,横穿了我并不漫长的岁月,像是从初识的第一眼就开始相爱,又像是别离的那一刻才明白何为眷恋。
我与慕流夜之间,其实是什么也没有的。
唯剩欢喜与爱。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说,“四哥要是还不来,我就自己走回去。”
哪怕一步就跨入牢笼,亦或者多年后也会为自己今日的选择感到后悔,但起码此时此刻,我想留下。
左权御站起身,将扇子别在腰间,意有所指道:“他早就来了,只是看戏还没看够。”
他话音一落,我就听见林间有人踩过落叶的沙沙声。
一团火光倏然亮起,映衬着来人如山精野怪般精致又苍白的面庞,那双狐狸眼直勾勾的盯向我,目光锐利的让我不寒而栗。
“四哥。”我又惊又喜,迈开步子就要朝他走去。
慕燕归却忽然弯了弯眉眼:“既然太子殿下这样情真意切,不如月儿就跟他走吧,四哥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的。”
马车声又在夜色里响起。
我倚着靠垫与慕燕归面对面坐着,他侧着脸,目光落在窗外的疾驰而过的夜色里。
他身上的脂粉香气不见了,我嗅不到熟悉的味道,心里愈发惶恐。
马车不知是途径了哪条小道,连续好几下颠簸,我几乎坐不稳,往前一扑,就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摆,仰头与他四目相对,我放轻了声音:“四哥,你是生气了吗?”
“嗯?”慕燕归漆黑的瞳孔透出几分笑意,“你这一路默不作声,就是因为害怕我生气?”
一刹那,我好似回到了初次同他赴年宴的那天,他站在画舫侧边的台阶上,转身时艳红色的衣摆也轻轻蹭过我的指节。
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我攥紧了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别哭了。”慕燕归抬手,抚去了我面颊上不知道何时落下的泪滴,“四哥带你回家。”
于是我伏在他膝头,痛快淋漓的哭了一场。
回到曼玄之后我开始称病不再见人,霜儿代替我跟着慕燕归去宫里,从姑姑哪儿带回了我与陆容行成婚的日子。
婚期订在了冬至。
我把自己关在府里,关在狭小的天地,除去天空,便没什么值得仰视的东西了,我分不清一日一日有什么不同,也记不得每日都吃了什么,只能感知到天气渐冷。
没有君言在身边,我甚至连一封慕流夜的信都拿不到。
或许他也没有给我写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