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夜感觉喉间突然卡了一颗水蜜桃味的糖。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缝线，最终只吐出一个字：“行。”

师善落座时带起一缕雪松香，混杂在玫瑰的味道中，清雅独特。弧形琴盖映着他冷白的手腕，当柔和的旋律在他细长的手指下响起时，乔夜才惊觉，这首曲子，他曾听过。

他一边在梦与夜的幻境里迷醉，一边又在脑中敲着警铃，整个人如置身于一团粉色又冒着甜味的沼泽，神经半是放松半是绷紧。

一曲结束，乔夜自己却有了些微的汗意。

师善从台阶上迈下来，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躬身凑到了他的面前，带着调笑意味，“怎么？是不是被我帅惨了？”

乔夜却没有笑出来，而是疑惑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这首曲子叫什么？”

“唔，是我自己写的，就叫《星夜下的白色梦境》好了。”

“咯拉”一声，是乔夜推开椅子站起来的声响。

他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

师善却整了整自己的袖扣，还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丝毫不见慌乱，“哦？看来那天晚上你是真的听到了？那我也不用纠结是直接告诉你还是等你自己发现了。这倒很好。”

乔夜胸膛起伏，又后退了几步，来时的轻松愉悦早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惊讶、忌惮和不可名状的其他情愫。

施明敕听到脑中有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不是说过不会告诉他真实身份码？你这样会影响两本小说的世界.......”

施明敕却在脑中说：“我没有告诉他啊，这是他自己猜出来的。我压根没有说我到底是谁啊。我只写过这一首曲子，也只想弹这一首曲子，不能赖我吧。”

不理逻辑之神的碎碎念，他张开了双手，从刚才的温柔绅士变成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高傲的君主，“故人重逢，不该拥抱一下吗？”

楚浮生深呼吸了几次，总算冷静下来。

“施明敕？”虽然心中已经认定了，但他还要一个最终确认。他的声音冷静中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面前的人朝他走近几步，他强自镇定着没有动。

“很久没有见到我了吧。但是很抱歉，因为设定的原因，我只能用另一个人的面孔来面对你。”那个人一点也不掩饰自己了，即使长相不同，但语音语调和语气都再熟悉不过。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局？”楚浮生握紧自己的拳头，厉声问他。但他明白，自己握紧的拳头并不是想挥出去，而是想克制住自己罢了。

施明敕大笑起来，“如果我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早就直接把你抢过来了，何必费那么多事？”

楚浮生脸如冰霜，“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绝对不会进吞海帮，你再怎么‘抢’也无济于事。”

施明敕却摇摇头，叹了口气，“楚浮生，你真的觉得我说的‘抢’是让你进吞海帮吗？你还在自欺欺人啊？”他向前一步，凑近了看楚浮生漆黑的瞳孔，“你早就察觉到是我了，不是吗？”

他这句话说完，楚浮生立刻变了脸色，他的愤怒和惊慌都被施明敕看在眼里。说实话，虽然一直以来拒绝他的人是楚浮生，但他还是会为他感到心疼。

他使劲掐了自己的手一下，硬是让自己狠下心来，冷厉地说：“你觉得这个人像我，那个人也像我，你一直在猜测，在疑心，但是只要我们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你就会心安理得的和我继续聊天，逛街，对我的暧昧不接受但也不会反抗，对吗？”

楚浮生整个人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样，只是茫然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闭上了眼睛，声音已经变得暗哑，“所以你为什么要捅破呢？你姓‘师’不好吗？为什么在这里还要姓‘施’？”

施明敕这时早已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而是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不想让你爱上别人，我只想让你爱上我。”

他一步步逼近楚浮生，“为什么我施明敕就不行？”

楚浮生看着属于师善的脸，脑中却毫无阻碍地想到了施明敕的脸，那张脸一会儿是高中时期的青涩傲慢模样，一会儿是在垃圾场前冷眼旁观的模样，一会儿是在旧公寓前温和招揽的模样，一会儿是在酒场上放肆狂妄的模样，一会儿是在卧房中帮他上药时双唇紧抿脸色苍白的模样。

各种各样的施明敕慢慢汇成现在这个和施明敕并不一样却十分相像的脸，他承认，在沈涟时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他观察到沈涟每次进行心理咨询时都会戴上手套，师善在来到此地后也习惯性戴着手套，只不过和他在一起时又会摘下来。而他戴手套、脱手套的动作和施明敕是一样的。

毕竟这是施明敕长期的习惯。

据说在他年少时，因为施家的纷争他用极端手段对付了一批人，也因此有了一些强迫症状。

沈涟在点他额头时经常就像手弹钢琴一样，他在施明敕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施明敕也同样喜欢在他身上轻轻点过，制造一些让他着恼却又不会生气的“亲密接触”，他不懂钢琴，但可以查，他发现这和施明敕弹钢琴最喜欢用的装饰音一小节长短一致。

楚浮生因为这种过分的熟悉感自然也问过逻辑之神，他没有直接问出施明敕的名字，毕竟还觉不可置信，可是他都能穿书了，什么事不能发生呢？他问过逻辑之神会不会在同一本书中有多个穿书人物，还让它发誓必须诚实回答，不然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穿书人。

没想到逻辑之神竟然也挺迷信，虽然不愿意回答，但也语焉不详地说，大部分穿书都是独穿，但也有些是多人穿，一个是主要人物，其他是次要人物。

他问逻辑之神，自己这些书又是如何。

逻辑之神仍旧支支吾吾地回答：“本来应该就是独穿的，但也说不定可能会有其他的帮手嘛。”

他在长鲸帮也兼着审叛徒、审敌人的工作，就逻辑之神说的这种话，他一听就知道有问题。

可能本来定下来就是要让他独自穿书，但后来因为某些外部因素，致使有其他人穿书进来，逻辑之神本身不愿意，却无可奈何，因此也不告诉他。

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他认识的人甚至熟悉的人。如果是他亲近的人，没有理由不立刻开诚布公；如果是仇视他的人，也没有理由会屡次帮他。

只有，亲近算不上，仇视也算不上，但又已经无比熟悉的某个人，才会一点点靠近，一点一点试探，等到万无一失了才施施然出现。

施明敕在家中其实弹过很多次钢琴曲，但他只在睡梦中恍恍惚惚听到过这一首，如瑰丽的梦境，令人心驰神往，卸下心防，放松精神。而师善刚才弹得就是这一首。

这就是一个明显的讯号。

他知道，这是施明敕故意的。

楚浮生叹了口气。

“逻辑之神原本只是想把我抓来，你是自己执意要跟过来的，对吗？”楚浮生的声音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而是透露出了很多无奈。

施明敕点了点头，此时也变了神情，由狼变狗一般，眼睛泛着光彩，鼓励他，“还猜出什么了吗？”

楚浮生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和他同处一室的日子。他们会经常一起聊天，甚至会一起看书，楚浮生对于所有施明敕的创意想法都很感兴趣，而施明敕也绝不会藏私，他会把自己对公司的进一步想法和规划说给楚浮生听，楚浮生一边感叹一边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