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岛屿一片死寂,囿于此间的人们难以置信地望向高塔,望向他们灵魂最深处的噩梦。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瞬间,庆幸与后怕同时袭来,鱼头人的残骸落了满地,那曾以为永远遥不可及无法战胜的强大领主也只剩一具尸体。
长着兔耳的女孩激动地握住了身旁男孩的手,男孩笑着回握,轻吻了一下女孩的头顶。断了半臂的女人被一对触手温柔地搀扶着,用仅余的另一只手掩面哭泣。
西装革履的男人摘了眼镜,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轻声道:“我们终于能……解脱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开始响起劫后余生的欢呼,人类与鬼怪以千奇百怪的姿势笑着拥抱,以为虐心的篇章就此结束,跨越种族的爱终于要迎来圆满结局。
踏着一地喜悦,周愿依旧同来时一样,迟缓地向回走去。
笑吧,多笑一会儿吧,她想。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证这样的场面。
忘记是多久以前了,极南之地的冰雪之神爱上了一个人类,企图拥有那人类的一生。
可所谓的神不过也只是强大一些的鬼怪,被规则发现后,依旧逃脱不了来到深海的命运。
不忍看爱人受苦,无所不能的神在到来的第二天便冻结了整片海洋,杀死了当时的领主。
那时的人们,也是这样欢呼的。
然后第二天,深海监狱迎来了它的第二任领主,被冻结后碎成齑粉的鱼头人再次出现,一切都强势地回归了正轨,自然得就仿佛从未有过变化。
那之后,暴躁傲慢的神是怎么做的来着?
周愿边走边慢慢回想,却有些记不清了。
似乎是又杀了几任,最终还是被绝望击垮了精神?
……算了,不重要。
反正,不管如何挣扎,与鬼怪相爱,最后的命运总是殊途同归的。
——周愿原本是这样想的。
她以为自己早已看透命运之轮的转动规律,却忘了有些人生来便是打破命运的存在。
在亲眼目睹第六十二任领主的死时,看着那根沾了不知多少领主鲜血的木棍,周愿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天真傲慢的人,是她。
走到柏婪船舱门口时,二人正在包扎。
周愿捧着一捆绷带敲了敲门,那两人同时抬头望向了她,目光中杀气未敛。
周愿笑了笑,放下绷带,用轻松的语气道:“看你们这气势,是准备屠尽人鱼一族吗?”
无野闻言也冲她笑,笑里颇有些别的意味:“愿姐觉得,我们做不到吗?”
柏婪则更加直接,拿起手边的木棍直指周愿,甩动时,木棍上几滴血溅到了周愿唇边,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沾了血的唇为她素来柔和的笑添了几分邪意。“你们知道我是谁了?”
“愿姐原本也没想藏,不是吗?”无野明明笑着,目光却冰冷。“愿姐来找我们,想必是终于相信了我们的决心,我们想见黄昏国主,不知道愿姐能不能帮帮忙?”
“不是不行。”周愿似乎有些累,懒懒地靠在门边:“我是很愿意帮助迷茫的小朋友的,这样吧,你们如果能说出我是谁,我就帮你们。”
她说完唇边笑意未减,似乎是笃定二人说不出来,可紧接着,却因无野的一句话变了脸色。
“我的母亲曾经在梦中,喊过你的名字。”
无野望着她忽然变得复杂的表情,淡淡道。
“我之前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很熟悉,但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因为音调有些不一样。”
“梦里,她喊你周元。”
周愿不知多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闻言神色一度陷入恍惚,但只是一瞬间。
她笑了下,笑容有些疲惫,便顺势坐上了柏婪床头。
无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接着道:“你对我们好,是因为知道我是她的儿子吗?”
周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这么聪明,有猜到夏鲸经历过什么吗?”
无野的瞳孔颤了颤,面上仍没有什么表情:“这是母亲的隐私,她不愿意说,我就不会问。”
“隐私啊……”周愿语调拉得很长,像是不太理解这个词。“原来人尽皆知的事情,也能称为隐私吗。”
无野闻言眼神更冷了几分,但周愿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语气甚至有种恍然大悟的习得感,她赞同地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道:“不能讲她,那就讲讲我自己好了。”
周愿靠在床头,像是看不见二人的警惕,表情很放松:“在人类的定义里,我原本,应该是一个男性。”
“周元是我男性时期的名字,而在这之前,我没有名字,也没有性别,只是偌大黄昏国的一缕游魂。”
“我和另一缕游魂结伴而行,在混沌中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我们遇见了一个人类……”
来自蔚蓝星球的人偶师坚信灵魂的存在,经由巫师的引渡,只身前往传说中的灵魂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