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时,手腕却被拉住。
柏婪力气很大,他一向知道,可还是第一次有种被牢牢钳制的感觉。
“你要去哪?”柏婪声音不自觉带着一丝抖。
无野温柔地抚上他的手背。“只是想趁锅里粥凉之前再给你盛一碗,别担心哥哥。”
柏婪却不肯放手,不安道:“答应我,不要做傻事,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们一起面对。”
谁知无野听见他这么说,竟然笑了:“哥哥,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他反手握住柏婪,俯身将脸凑到柏婪眼前。“我和你说过的,我比你想象中,还要自私得多。”
从一开始,无野就没想过要自杀。
说他自私也好,冷漠也罢,他就是不想离开柏婪,一刻也不想。
哪怕在目睹柏婪身上的伤口时有了片刻动摇,哪怕这份痛苦比想象中还要难以承受,他也不要和他分开。
他这一生幸福的时光实在太少,他决不能就这样悲惨地死去,被刻上不幸之人的烙印。
他要拼命延续这来之不易的美好岁月,他要和他的爱人长长久久。
听到他这样说,柏婪反而松了口气,可还是谨慎地没有松手。
无野理解他心中不安,顺从地坐在床沿,俯身抱住了柏婪,在他不自觉皱紧的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再睡一会儿吧哥哥,我保证,你醒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
柏婪闻言笑着仰起头,在他唇上回了一个吻,怜惜地摸了摸少年泛红的耳尖。
片刻后,他有些不忍地开口:“恐怕睡不了了,宝贝。”
无野撑起身,对上柏婪温和爱怜的目光。
一室宁谧,于是门外狂响的铃铛便显得更加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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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的海面,土黄的砂砾,鲜红的血液……
熟悉的三种颜色,构成了柏婪灵魂最深的噩梦,无野的到来像是一抹清透的乳白,稀释了惨烈的色彩,可终究无法彻底抹去。
还是很疼。
被利刃割开皮肤时很疼,听见人类的惨叫声时很疼,在冰冷的海里逐渐窒息时很疼。
柏婪躺在床上,呼吸声微不可闻,无野坐在床边,脸色竟比床上的人还要惨白些。
半晌,柏婪悠悠转醒,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无野还在身边。
无野握住他的手,笑得很温柔,他俯身吻了下柏婪,轻声道:“还累就继续睡一会儿吧,周愿煲了鱼头汤,分了我们一些,等你醒了吃。”
柏婪摇摇头,艰难地撑起身体。“我还好,今天的闯关者不多,没受什么新伤。”
“嗯,我换药的时候注意到了,但还是不要多动了,我把鱼汤端进来给你。”
柏婪却阻止了他:“难得我有力气,出去吃吧,也好久没有透气了。”
无野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有拒绝柏婪,只是在柏婪没有反应过来时弯腰一把抄起他的双腿,连人带被一起抱到了甲板上。
柏婪消瘦了很多,充盈的肌肉都瘪了下去,无野轻轻将他放在了木椅子上,自己席地而坐。
甲板上还有一个小木桌,此刻柴火烧得正旺,上方奶白色的鱼汤冒着腾腾热气。
柏婪裹着被,捧着鱼汤小口小口喝了起来,往常这么小的碗他一口气就能干了,此刻却没什么胃口。
头顶深邃的蓝仿佛流动的星空,随时都要倾泻而下,柏婪神思有些游离,全身上下的钝痛让他有些迟缓,半晌才发觉无野专注的目光。
无论是在焚巾寨还是在海底监狱,那双清凌凌的眸总是追随着自己。
两人无言对视着,半晌,柏婪微皱了下眉:“你没有睡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无野冲他安抚地笑了下:“只是有些失眠而已,不碍事。”
柏婪:“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嗯,我相信哥哥。”
“对了,纱布要用完了,你见到周愿,记得管她要一些。”
“好。”
柏婪看着无野乖乖巧巧地模样,喜欢得不得了,拍了拍身边的空地。“有一点冷,坐过来吧,我们挤一挤。”
无野听话地坐过来,却没离得太近,保持了半臂间距。
换到以前,柏婪这样主动,他是一定要得寸进尺地上下其手的,可现在……
柏婪像是没注意到这点距离,依旧捧着鱼汤,半晌,忽然皱起眉:“好腥。”
无野立刻自责道:“是我没处理好,我再给哥哥煮一锅新的,这锅我喝,哥哥别碰了。”
“我不是说鱼汤。”柏婪捧着碗,缓缓道。“我刚刚就想说了,你身上有很浓的腥味……血的腥味。”
无野一愣,慌张地要起身,却被柏婪一把抓住手腕。
难以想象,身上那么多伤口的人,还能做出这样敏捷的动作。
“我看看。”
无野知道柏婪要看什么,一向有求必应的他却沉默了。
“是你自己来,还是要我拼着伤口崩裂的危险动手?”
无野对上柏婪坚定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
柏婪闻言松了手,无野缓缓站起,修长的手指搭在衣服的纽扣上,随即将其一个个解开。
他解的很慢,柏婪也不催,只是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身体。
片刻后,最后一颗纽扣终于解开,露出了麻衣下,一具红白交错的身体。
——白色的绷带几乎裹满每一寸皮肤,鲜红的血从伤口晕出,蜿蜒成一条条血河,攀附在少年单薄的身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