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逐空的因已铸成,果却迟迟不现,我参不透,那孩子的命数却如丝线将逐空的因果串联,这是必然的果,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果。”
“师傅的意思是,师兄的命数与那女施主相关?她究竟是何人?”
“她是何人重要吗?即便白纸黑字写在黄册上的身份与姓名,也未必为真。所谓笔下人,说到底由执笔人构成,那如何不能说,执笔人,亦是因笔下人的存在而存在?”
按照老和尚所言,莫祈君一路向东,也算是到了另一个人迹罕至处,看见了条静静流淌的溪流。
这多半就是蒲溪。
蒲溪边上有一条小径,也的确是通往山林。
沿着唯一的道路一直上去,直到流水声听不见,鸟叫声传来,莫祈君果真在尽头发现了一处以木头搭建成的林中小屋。
她喜上眉梢,快步而去,在门口唤着:“逐空法师!逐空法师您在里面吧!请您开开门!我有要事与您相谈!”
一连唤了四五声,在她准备手脚并用轰门之际,屋门终于被打开。
里头立着的人长得不像先前见到的几个和尚那样和善,相反,他的眉眼十分凌厉,一双眸子好比鹰眼,锐利扫过一切所见,不留任何情面。
那不耐的神情在看见是她之后诧异一瞬:“你是······林工匠的傻子表妹?”
莫祈君:“······”
她也不解释了,顺着话就道:“逐空法师,恳求您救救我表兄。”
“你说什么?”
逐空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倏地阴沉下来。
“先前对贫僧的请求找各种理由,百般推脱,如今要贫僧救人啊?敢问贫僧有什么能耐能救得了林大工匠?”
这两个反问劈头盖脸,莫祈君却知他在说气话。
看此人的个性,若是他不愿意,只怕已经开始赶他走了。
她当即添了把火:“表兄如今走投无路,唯有逐空法师您有能力,且会愿意营救他,因为这是他往后必须帮您的必要条件。”
每讲一句话,她都在认真观察逐空的表情细节。
他并没有抗拒,反而神色一动,这无疑正中她下怀。
“法师您清修这些日子,一定不知道,这葆崇县已经变天了吧?”
压低声音,她徐徐吐露五字:“县令被杀了。”
只不过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逐空也懒得装样子了。
双手背后,稍稍仰头,他眯眼睥她:“你的意思是,林工匠杀了县令?”
这个姿势充满着轻蔑与怀疑,就是没有半点听见死了个父母官而该有的震惊。
“不。”莫祈君叹了口气,能看得出依旧在为此事而后悔,“人是我杀的,表兄他被我连累了。”
“我还说怎么看着正常得很——”
逐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来脑子的问题出在这里。”
莫祈君:“······”
“随便法师您怎么想,您只需要知道,表兄确实需要您的帮助,而您在帮助他之后也确实有资本能让他帮您完成您想要完成的事情。”
上前一步,莫祈君直言不讳:“若我没猜错,这件事,也只有表兄能帮您了,对么?”
空气的流速慢下来,一个俯视,一个直视,二者目光相对,就这么沉默着,僵持着,谁也没动。
直到远方鸟鸣渐起,吵得人头疼,又恰到好处地扑扇翅膀渐弱。
逐空突兀地笑起来。
他的笑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是单纯的笑或冷笑,而是游离两者之外的笑,像寒冬里的百足虫在身上爬过,使人不自主发毛。
很难想象在一个和尚脸上会看到这种表情。
“你帮林工匠答应下来,凭什么断定他会在获救后帮贫僧?他难道就不会出尔反尔?”
“他不会。”
莫祈君坚定道,“表兄说出的话,便会做到,当初他便是答应了我,我才得以这般站在法师面前,而法师您卖他的这个可不是普通人情,而是救命之情,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那好啊。”
像头发现猎物的狼,逐空如是说:“贫僧的确有办法,也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