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要追求的生路,若是变成了个傻子,那还有何意义?
她双手交握放在腹部,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住绿色的眼,只看上半身,也不过是个清丽的瘦弱姑娘。
然而配上那残缺的下身,便不可能再成为寻常女子。
香炉中的香味散发出来,淡到只轻飘飘地在鼻头打了个转就溜走。
但莫祈君显然更加舒缓,连微弱的呼吸都变得平稳。
林疏昀取出柜中的一具人形女体人偶,这人偶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做工精致,有胸腹,有躯干,有四肢。
只是还没装上偶头。
林疏昀把方才装血的碗倒扣在人偶的脖子上,转了几圈,便染红了那截横面。
他将人偶平放在莫祈君的身边。
取出染血的刀,径直往她脖颈的标记处切下。
奇怪的是,她好像如同感觉不到般,没动弹一下。
那刀果然很锋利,削骨如泥,剁肉如浆,等一刀切到底,莫祈君的头颅和肩颈彻底分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她的呼吸竟然还在继续。
横看过去,脖颈断面处,肉是有生命的。
一收,一放,裹夹的血管密密麻麻,青色的,紫色的,赤色的,争先恐后地踊动着张合,像是无数只聚拢在一起的蛆虫,鼓起又干瘪下去,从虫体里挤出粘稠的血。
而脱离了莫祈君的身躯被推到一边后,干瘦的皮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下去,眨眼间,外衣盖住的只剩一具空荡荡的骨架!
林疏昀似乎也没料到变化如此快,动作一滞。
看着面容姣好的头颅,拿出方才浸泡在血中的针线,就要把旁边的人偶身体与莫祈君的脖颈处衔接在一起。
到此为止,一切都如同预期般顺利进行。
当时是,莫祈君却如同脱离梦魇般猛地一震,眼皮跳动着,霎然掀起。
似乎是想要动作却无果,她猝然看见了烂在一旁的那副身体。
眼中的茫然迅速凝结成极致的恐惧,肆意生长遍整个脑海。
她不能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却还能记得他说过的话,竭力去克制住心境。
可是痛感远没有情绪那样好控制,更不用提这样大面积的痛楚,即便她已习惯了很多痛苦,却还是难以接受。
而疼痛只要意识到,便是一瞬地疼起来,从人间到地狱。
骨肉断裂两半,针孔刺穿□□,还有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的细线,让痛感愈演愈烈。
莫祈君痛呼出声:“啊!!!我不要、不要继续了!我不要继续了!”
林疏昀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手下的动作未停,厉声质问她:“你既已醒来,何不清醒些?想想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你始终追逐的执念!”
刹那间,从懂事开始的画面如同走马观花涌现莫祈君眼前。
短暂的幸福一闪而过,而占据前半生的,是醒不来的梦魇。
那间永远看不出白天与黑夜的屋子里放着那口永远不会流空的水缸,那口永远不会流空的水缸里装着那个永远无法逃离的女人。
女人浑身赤裸,就如同她来到这世间时一般赤裸。
没能野蛮生长,却快被那忽冷忽热的水蚕食殆尽。
她本为了保护珍视之人而忍受,可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于是她千方百计地准备着,如愿以偿让屋子燃了场大火。
尽管火也能吞噬她。
可千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总比那暗无天日的绝望强上百倍。
循声找到了心之所向,莫祈君不再挣扎。
她把所有的痛都当成了想要实现愿望的门槛。
她嘴角带笑,声音渐弱,眼皮渐沉。
直至呼吸微薄,一动不动,她彻底昏厥过去。
林疏昀抿紧唇,全神贯注完成了最后一针。
危机已去,手仍在微颤。
几经呼吸,他才有功夫擦去汗珠。
望着人的脖颈与人偶的脖颈在细密的阵脚下严丝合缝,渗出的血液慢慢变少。
他又取出一罐久置的药水,将它倒入用过的碗中,与残留的血液混成深棕色的胶状物体,散发出异常刺鼻的气味,比捣烂的烂鱼臭虾还要难闻。
林疏昀面不改色地把这团东西涂抹在缝针处,再用干净的纱布一圈圈缠绕上。
远处鸡鸣阵阵,曙光初生。
莫祈君再度睁眼时,是被臭味薰醒的。
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惊悚的梦而已。
可是明明想用手揉揉眼睛,却伸到了头上,想撑着下方坐起来,却掀开了被褥。
“新的身体还不能适应,很正常,多练习练习,就能够熟练使用了。”
林疏昀的声音传来。
莫祈君抬眼望去,他正端着一碗红色的液体走来。
她猝然想起昨夜喝下去的玩意儿,顺势回忆起昏迷前的所见,猛地低头一看。
她看见了一具专属于女性的,完整的,正常的,却本不属于她的曼妙身躯。
脑袋嗡的一声。
莫祈君才意识到所谓的新的身体是什么意思。
林疏昀将她扶起倚靠在床头,把碗递给她:“前七日每日早晚各喝一次,之后每月一次持续七个月,然后每隔三月一次持续一年半,再往后每隔一年一次即可。”
见她还呆呆如木头,林疏昀道:“等喝了‘药’,有什么疑惑我再帮你解答。”
莫祈君轻而缓地抚上自己的身躯,久久不能言。
末了,才恍惚问:“若是不喝,会如何?”
“不喝我也省事。”他淡笑一声,眼光迅速冷下去,“不喝,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一个插着人头骨的人偶。”
莫祈君吓了一跳,赶紧把嘴凑上去,就着他的手开始吞咽。
强烈的血腥气味依然刺激她的味蕾,她紧闭双眼,没多久遍一股脑儿全喝下去了。
他以拇指擦去她唇角的血迹,神色有些许缓和:“想问什么,问吧。”
莫祈君马上指着自己,把心底最好奇的事情问出口:“人头离开身体,怎么还能活?”
“谁说你还活着?”
林疏昀波澜不惊:“从断头的那一刻起,你就算是死人了。”
莫祈君呐呐道:“可我不是还······”
“不是还有意识,对么?”
林疏昀一把抓起她的手,在她莫名的眼神里,一使劲,手腕处便发出“咔咔”的声响。
“你觉得疼吗?”他更使力道,“不、应该说,你有一点感觉吗?”
答案很明了。
莫祈君却说不出来。
林疏昀指着她的胸口,问出的话毫不留情:“你连心脏都没有,算什么活人?”
言语宛如利刃,刺得莫祈君的目光暗下去。
她再一次审视自己的身体,却只能失望地垂头:“林公子说的傀人,便是这般半人半人偶的怪物么?”
“你算特殊的傀人。”林疏昀道,“正常来讲不用这么麻烦,只不过你原本的身体不能用了,我才将它换成人偶的。“”
“所以是你的血有特殊作用?”莫祈君喃喃,“林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全是,另一方面,你也是那个万里挑一的特殊个体。”
“什么意思?”
毕竟自己有言在先,林疏昀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好好想想,昨夜的你浑身上下好几处都是必死的伤口,却能够一路折腾到我这里,还头脑清醒同我说话那么久,常人的身体可做不到这个地步。”
莫祈君把每一句话都理解到位了。
她颓然问:“那我,以后就永远都是这个鬼样子吗?”
“怎么,还不知足?”
林疏昀像听到了什么招笑的事,“还想换上一具活人的身子,真正死而复生?”
他望着哑口无言的她,声音低下来:“哪有什么永远。”
“你的身体空有躯壳,若不用存世之物打造出新的内脏,要不了多久,这颗头就不会再有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