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八面见光的人待久了,冷沦靳也觉得自己“近墨者黑”,耳濡目染地学到了一些“新本事”,譬如不要脸和装那什么。
种花的最后一晚,雷伯恩破天荒“割爱”,抛却了谈情说爱的酸文腐字,选了一本格调深沉的哲学书。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也会成为恶龙,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冷沦靳摘掉手套,当着他的面,面无表情地掏耳朵。
“啊,我掉书袋呢,随便找了一首读的。”雷伯恩伸了个袭承雪团子的大懒腰,“给点儿面子嘛,在荷马和柏拉图的学生里,再也没有比我更疏懒,甚至是更掉以轻心的学生了。”
冷沦靳听他腆着个脸往自己身上贴金,问:“明天几号了?”
雷伯恩伸出一根食指,故弄玄虚地晃晃:“嘘,当你发现一个人说话很咬文嚼字,绕来绕去还废话连篇,听起来是聊天,实际上他或许是真没办法,只能罗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有时候还口是心非。不过这种人是有些初心的,毕竟他假话说的不是那么顺溜,需要用别的来弥补一下。”
冷沦靳任劳任怨地干完活儿,站起身:“看出来了,你现在就有这种困扰。”
说个日子,要老命了。
“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你是多喜欢我啊,三句话不离我?”
雷伯恩支着额头,肩膀披挂着一件外套,像个喝热水的老干部,紫色的桃花眼微眯着,一种晦暗的情绪从中一闪而过,几乎不着痕迹,却没逃过冷沦靳的眼睛。
“不想说拉倒,回去睡了。”
“我也要睡了,一起走一段儿?”
“一起走?我又不能送你,你都不许我走到花园围墙的尽头。”
“你送我?”雷伯恩举头望天,在晴朗的月夜下,挑起一双卧蚕,呼吸若即若离地打在冷沦靳脸上,“这样的夜晚,为了贪图我的方便,哪怕要你多走一步,我也于心不忍。”
冷沦靳泛起一阵恶寒。
“房间钥匙在你口袋,拿它开门,别藏花盆里,我好好的绿萝要给整死了——开完门,再把钥匙放回来。”
自从冷沦靳自甘以身作饵招来雷伯恩,他保管钥匙的权利便被人为剥夺了,冷沦靳抗议过,没用,食物里从此多了芥末。
“钥匙留给我不好?那是我的房间。”
“拜托,你在吃我软饭欸。”雷伯恩无语,觉得此人更不要脸,“你不是会撬锁?”
冷沦靳:“弄得像偷情一样。”
雷伯恩“噢”了一声,反问:“我们现在不算吗?”
冷沦靳:“……”
他的鸡皮今天活不成了。
冷沦靳胸闷气短,吐出一口郁闷之气,皮笑肉不笑地说:“算,等我晚上翻窗来弄你,藏好了,别让你相好的看见。”
雷伯恩闷笑起来:“那你留着它吧,我快要困死了。事先声明,这把钥匙以后能不能开门,我说了算。”
“怎么?”
“门里还有插销呢。”
冷沦靳:“……”
妈的!
某只很损的吸血鬼恶作剧完,施施然离开了。
踏上门阶前一刻,雷伯恩忽然停下来,朝月亮看了一眼,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借助月光又看了冷沦靳一眼——午夜梦回,冷沦靳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始终念念不忘那个眼神。
围攻一座防守严密的城堡,既费力又要施巧计。城堡的主人像一个机智又充满警惕的守卫者,到处设岗,拉起吊桥,遍设陷阱,在房门和天顶上都安排了驻军……他好不容易撬开了一点门缝,却又被紧紧关上。
冷沦靳想给他自由,给他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还想跟他讨论另一重意义的睡眠。
当他能破开一条缝隙时,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床上欣然饮酒的他,再无其他,旁人无法行走在满地碎渣中,可但凡这个地方被冷沦靳发现了,他就要硬闯进去,抱着他从血淋淋的地方走出来。
想要疼他,想要爱他,想要保护他……这种感觉是不受控制的,像是熊熊燃烧的野草,风一吹就连了天。
又一次,冷沦靳满身春潮带雨地从梦中惊醒,像个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心跳狂跳,大冷的天,薄衬都被热汗浸透了,各种旖旎的念头和冷沦靳一起疯狂向外冲。
赫德森简短汇报着兰厄姆家族近两年的概况,雷伯恩摘下眼镜,揉着眉心:“站近点,我听不清你说话。”
赫德森原地踟蹰,一动没动。
雷伯恩看了他一眼:“我不吃人。”
赫德森向前迈了几步,打算站到雷伯恩背后。
“我也不喜欢有人站在背后,容易引起应激反应。”
赫德森又绕过沙发,颔首候在雷伯恩侧方。
雷伯恩忽然说:“跪下。”
赫德森条件反射地屈膝,一条腿的膝盖才弯了个弧,就被一只皮鞋当空托住。
“我让你跪下就跪下,这么害怕我?什么都没做错,也不敢为自己讨个公道?”雷伯恩两腿交叠,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怎么,觉得见到我不胜荣幸,听我说话不胜恩典,吃饭用茶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特权?”
赫德森猛地被戳中了心思,表情一瞬间非常精彩。
低人一等的姿态、仆人式的恭敬、谨小慎微的做事方法、过度的关心……
“你想当巴普洛夫的狗?”雷伯恩神色如冷冰冰的大理石,不近半分人情,“赫德森,你要清楚,我的奴隶、我的狗,要是它们办事不利,我不会赶走它们,而是杀了它们。你真把血契当卖身契了?”
赫德森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