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伯恩嘴角微妙地一提,你来我往,耐人寻味地说:“纸钞?我还以为贝鲁奇家族的账务往来里早不需要这种东西了,应该全是支票才对。”
“支票是富人的情趣,我一个小子爵,还是踏踏实实地用红色的现钞比较实在。”
不知有意无意,贝鲁奇子爵着重强调了“红色”这个字眼,雷伯恩深深看了他一眼,子爵却起身,对雷伯恩和冷沦靳作出邀请的姿态,转身走向餐桌,拉了两下铃,示意可以上菜了。
冷沦靳一把拽住往前走的雷伯恩,落在了其他人身后,有个坐在子爵旁边的青年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们。
雷伯恩察言观色,轻轻拍了拍冷沦靳手背,说:“安心,我不是在这儿呢嘛。”
冷沦靳一个大男人,并不是要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求安慰,很明显是在问凭空冒出来的贝鲁奇:“那个人是谁?”
雷伯恩怪道:“你问我?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全能的基督。”
“你不是全查清楚了?”
雷伯恩拨了拨他衣领上的花:“查清楚了可能跟我有来往的,没来往的我上哪儿查去。”
一句话就够冷沦靳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个忽然钻出来的子爵和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面色和蔼的贝鲁奇子爵见两人迟迟不入座,唤了他们一声,雷伯恩把冷沦靳领子上那朵花拿下来,往垃圾桶里扔。
冷沦靳从踹了他那脚开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直不太正常,这下又一把截住他扔花的手:“好好的花,扔了干嘛?”
雷伯恩匆匆一回头,反问:“都萎了,留着干嘛?”
他话里或许还有一重别的含义,冷沦靳快叫他撩出火星子来了,把花放进口袋,扯着人往位上走。
雷伯恩小声叨叨着“注意形象”,仆人已经把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托斯卡纳三文鱼端上来了,雷伯恩的注意力又以食物为转移,慨叹道:“子爵府上的排场堪比波斯国王,够给我和靳先生面儿的。”
不过夸归夸,当贝鲁奇示意自便的时候,雷伯恩没往嘴里多塞一口,一道道精心烹制的佳肴摆在面前,他好像闻个味儿就能吃饱,每一道都只雨露均沾地尝一两筷子。
席上,几位年长点儿的女士不知怎的把话题扯到了婚嫁上,不时点点几位未婚的男士,贝鲁奇子爵似乎有意避讳某种说法,清咳了两声,示意她们适可而止,但误打误撞,又欲盖弥彰地揭露了什么。
雷伯恩示意冷沦靳附耳,就在冷沦靳以为他要爆出什么惊天大料的时候,雷伯恩只是小声说:“当他们问我这种事的时候,我也害怕跟他一样失足,总是耸耸肩,无话可说。”
冷沦靳:“……”
雷伯恩发现他不对劲,狡黠地问:“你好像很期待啊,靳先生,你想听我说什么?”
冷沦靳:“……”
这吸血鬼必须是故意的。
虽然在用餐前,贝鲁奇子爵顶着“寻常家宴”的噱头说随便享用,但后续上的每只盘子都越来越丰盛,整个宴席阔绰至极,几个家仆带着酒杯、葡萄酒和甜点走进来,贝鲁奇子爵斟满几杯酒,命令端给各位宾客,自己则取出帕子,擦了擦手。酒瓶里装的是红宝石般的液体,瓶身挂满了蛛网,好像特意为了今晚,才从封存了几百年的地窖里挖出来似地。
贝鲁奇热情地说:“各位请用,这是鄙人珍藏了一百二十年的典藏葡萄酒,它的年纪比某些老园丁花园里的果树还大,搭配接下来要上的几道菜,一定会让诸位满意。”
坐在贝鲁奇左手边的老大唇角一勾,好像预料到了什么,老二则用嘴抿了一口酒,又把饼干往杯子里蘸了蘸,若无其事地吃着。
酒过三巡,仆人忽然呈上来了一道菜,外面罩着个银餐盖,完全看不到里面,随着盖子被慢慢掀开,冷沦靳面色一变,猛地捉住了雷伯恩的手,惊觉冰凉一片,还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
有人上了一盘加热过……却依然带着血的生牛肉。
事发突然,贝鲁奇子爵也没料到计划会提前这么多,有一瞬间失去了表情管理,瞄向自己的两个儿子。
那长子一边给自己续上第二杯酒,一边推开残羹冷炙,状似关切地说:“牛肉可是好东西,梵皇的餐馆十家里有九家把它当招牌菜,不吃可就糟蹋了。”
说着,他用刀切下一片血淋淋的牛肉,隔着长桌举起来:“七爵要不要试试?现杀的牛,血可鲜着呢……”
冷沦靳:“你找……”
雷伯恩按住他,一抬眼,伸出两根手指,在所有人无解的目光中轻轻向下一压,顷刻间,除了那几位少妇,其余人的脑袋都被摁进了面前的盘子里,更有甚者,直接打翻了盛汤的餐具,热腾腾的汤汁溅到了众人脸上,哀嚎声四起。
贝鲁奇子爵作为东道主也不能幸免,只是相比两个私生子的惨相,仅仅磕破头算是走运了。
雷伯恩优雅地笑着,却令人不寒而栗,两指一抬,束缚那些人的力又都撤去,众人忙不迭抬起头,五花八门,有的被烫成了猪头,有的见了血。
方才冲雷伯恩出言不逊的那个长子别具一格地烫成了红萝卜头,估计达到了轻度烫伤,两只眼珠在高度灼烧着的眼皮底下来回滚动,好像两只溜溜球。
雷伯恩挑剔地观赏了会儿大少爷的尊容,似乎不怎么满意,叹了口气。
“是我平时太少出门了吗,怎么有几只苍蝇在我面前晃悠?”
“生牛肉都端上来了,下一道菜是不是要放约翰的头了?需要我充当莎乐美,给它一个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