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7号,这是冷沦靳来到血统区的第一天,他被“安排”进了五楼,打那以后,一直到3月5号那天下午,再没见过一个活物。
雷伯恩:“所以那天,你把我当成了孤魂野鬼?”
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混着深色的液体还有陶瓷杯和酒杯的碎片,白猫从门缝溜进来,在舔地上的咖啡液。
雷伯恩看了眼猫,弯腰把它抱了起来,他是真脆成了衣架子,冷沦靳碰他的时候没动真格,他却好像伤筋动骨,脸色白了不少,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冷沦靳在他开口前摆出事实:“我现在吃你的喝你的,一分钱没有,你要碰瓷儿换个人。”
雷伯恩一愣,估计是头一次见识到这种脑回路,扑哧一声笑了,边撸猫边说:“嗯,被你看穿了,别担心,我医药费不贵,真不讹……”
“真是好会哄人的舌头。”冷沦靳冷淡地打断他,“雷伯恩,你刚刚要是动手,我现在就是漂在那滩酒上的一撮灰,我掐你,你不还手,我要是要你命呢?你在给我把你弄死的机会?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还是说,你和你的老相好在一起亏空了底子,硬不起来,很希望玩点特殊情趣激发一下你的潜能?又或者,烟和酒也满足不了你,找几个人来寻点乐子?”
冷沦靳右侧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小方柜,上面有个烟灰缸,八成新,里面没有新的烟蒂,但缸底还有一层烟灰。
“啊,你确定我们要在这样的场合下讨论这么敏感的话题?”雷伯恩好整以暇地摊了摊手,“你这么说,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装’了——我是真的柔弱不能自理,成天要死要活,你让让我还不行?”
冷沦靳有些不耐烦了:“你他妈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被你弄来,一没理由,二没自由,三没安全保障,四不知道你们的目的,你是觉得我能陪你玩儿到天荒地老?”
“装什么,”雷伯恩活学活用,看着他要笑不笑,“你不是见过我锁在六楼的‘小宠物’,也见到肖故了?”
冷沦靳的表情像是一张人皮楔在了脸上,纹丝不动。
肖故。
雷伯恩“安排”在四楼的、行将在下一个满月夜被血族推出去当牺牲品之一的人类,冷沦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打过两次照面的“天涯沦落人”之一。
“暗羽之力?”
肖故一点头:“我查了很多书,确定是这个名字。十三氏族跟大其他家族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月圆之夜以人血为祭可得暗羽之力’的传言,从东部生境抓走了很多青壮年,魔夜——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古堡,第一氏族凯邦迪克家族大部力量的聚居地——也混水摸鱼,几天前抓了不少人。被抓的人虽然是些没法跟吸血鬼硬碰硬的人类,但事先都经过严密筛选,一部分人在混乱里逃了出去,加上这种传闻本身捕风捉影的可能性很大,第一次献祭就此失败了——”
冷沦靳脚步不停,险险避开巡逻的血仆,肖故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第一次血祭失败,有些人仗着关押他们的家族比较松懈逃出去了,像他们这种还跟锒铛入狱的囚犯一样脱不了身,等待丧心病狂的下一次血祭。
如此另类承认他体能优越、精力旺盛的方式冷沦靳接受不太了。
冷沦靳回头看了眼肖故:“之前我一直在二到六楼间打转,没见过一个活影儿,连根耗子毛都没见过,你在四楼,我为什么没有听到你发出过动静?还有,六楼有个用链子关起来的不人不鬼的东西,你见过没有?”
一个血仆好像留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朝绿萝的位置走来,肖故扒紧冷沦靳后衣领,把他拽进了斜后方的拐角,冷沦靳说的真耗子没瞅着,他俩反倒像两只特大号的假耗子东窜西躲,最后进了一间常年没人料理的老房间。
精明的猎手在豢养玩物时,如果它们足够讨喜且听话,可以宽宏大量地放给它们很多的吃食,让这些动物温饱不愁的同时,不自觉弱化自身的犬牙,又因为威胁性不大,偶尔释放的尖牙也能看作小打小闹,不需要单独看顾,可如果某天,执于股掌中的东西出现了失控甚至反伤主人的现象,皮鞭就会成为枕戈以待的好帮手,必要时还可以加派专门的看守,以防不测。
冷沦靳不愉快地想:这是把我们当狼犬了。
那血仆没追上来,肖故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说:“你问的六楼那东西我也不清楚,我只在门框边上听过一次它的叫声,像人又不像人,可能真是对雷伯恩死心塌地的鬣狗。至于你说的从没见过我和其他人,我只能回答你一半——你也看出这个老房间旧得不成样了,这是我第三天出来后,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一个‘临时避难所’,雷伯恩放出血仆盯梢,我连续观察了几天,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吸血鬼会上来,是个能暂时避身的地方,很多时候我找往外走的出路累得不行,都会来这里。”
肖故拉上了门闩,又说:“你白天才出门,我跟你时间段正好错开,这样一来你发现我的概率又在原来的水平线上低了好几倍不止,如果不是那天为了躲避血仆暴露了行踪撞上了你,我也以为这满古堡里只有我一个活人。你问的其他人我不太清楚,可能被雷伯恩‘封口’了,也可能跟我一样在想方设法地消弭自己的存在感,准备逃出去。”
冷沦靳视线越过肖故,落在他手肘盖住了一半的门闩上,金黄的保护漆稀稀疏疏地脱落下去,已经有了点“稍觉年旧”的韵味。
说起来,这个房间的五脏六腑并不算破败,墙皮虽然过了时,但没有剥落和修补的迹象,生活起居方面该有的东西一件不落,很多甚至是十几岁的孩子才用得上的,它像一本尘封着似水年华的古书,太长时间没人翻阅,晾久了,罩了层保护膜一样的灰尘,内容没有缺损,只要有心再擦拭一遍,依然光洁如新。
冷沦靳不知被什么吸引住了,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黯然失色的窗子。
这里的门窗居然都没有上锁。
天光乍泄,料峭的春风吹进来,肖故走到冷沦靳身边:“看什么呢?”
冷沦靳俯视着那一片还没到花期的枝茎,回答道:“桔梗花。”
“桔梗花?现在是三月,你怎么认出来的?”
回忆穿墙而过,冷沦靳沉默了片刻,说:“被抓来前,我在东部生境生活过的地方,有这么一片桔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