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钦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首领,勃朗特跟她好歹夫妻一场,再怎么同床异梦,也不至于绝情到看着对方去死还坐视不理,您不担心她用障眼法……”
“障眼法?”涂钦南好像听到了上世纪经典笑话,“你当她真不知道谁想报复他们?这么多年,死了那么多老熟人,他们早害怕了,可惜从血统区跑出来也不见得多安全,不然怎么会被我找到呢。”
“那您怎么……”
“那我怎么还留下勃朗特的夫人?”涂钦南挡了挡头顶的光线,“喜欢赶尽杀绝的人孽障太深,会遭报应,我还想在高位上多享几年乐子,不想死太早。何况勃朗特他夫人跟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不太想走到最后那步……”说到这儿,他把手背挪了挪,露出一只半睁不睁的桃花眼,“乔托,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暴君?”
乔托:“……”
“嗯?是不是?”
乔托一时不察,又跳进了涂钦南预设的深坑,他跟在涂钦南身边15年,这种情况没少发生,自觉转移了话题:“首领,半年前的月圆之夜您明明放走了那个人,他这次又回来,还跟您撞上了面,恐怕来者不善。”
涂钦南还是一本不正经地笑:“看见了?”
乔托:“……”
涂钦南于是哈哈大笑。
“没事的乔托,你是我老相好,醋一醋是应该的。我看他本来就没把心思往好处使,管他因为什么,半道儿上别给我使绊子就行了。”涂钦南老神在在地把玩着面具,“冷沦靳再怎么不可捉摸,能有阿尔文那老狐狸心眼儿多?我要是个马蜂都不去叮它的窝,忒吓人,老油子一个。你看看咱们秦爷,冤大头啊,被人卖了还云里雾里地替卖家兜场子。”
“您是说——”
“不然呢,老东西护勃朗特护了那么多年,一直怕我找着,现在怎么突然把这条好狗放出来了?暗黑公爵不是那么大方的老头儿吧?”
“你是说有人抛砖引玉,故意推出秦山当替死鬼?那抛的人是谁,引的玉又是谁,难道是今晚突然出现在会场里的狼人?大部分血族跟狼人一向对立而行,他们甚至还引来了血猎,犯得着吗?”某个拐角,肖故压着声问冷沦靳。
“谁抛的砖目前还不确定,这石料子砸下来必然惊动一滩水鸟儿,有这个本事还有这个意思的,出手应该不会太直接,回头你把那几只血蝙蝠交给里德,他应该能看出点儿名堂。至于引的人是谁……”
冷沦靳扫了一眼监控设备,示意肖故倾身,两手食指一上一下,在死角拼出一个十字。
这个手势背后的隐喻像一根拨弄回忆之弦的琴弓,“叮”地一声,乐音如水波四散,飞速涌向记忆深处,薄雾浓云一经散去,肖故心底徐徐亮出一个名字。
见肖故会意,冷沦靳收回手往后一靠,倚上一根撑顶的立柱,这才注意到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有点远离主会场了,嘈杂的人声像落潮的海水褪下去,淡了很多,冷沦靳目光挨着周围一转,看到某个角落时猛然顿住。
他转头问肖故:“钢琴声什么时候停了?”
肖故也偏头去看变得空无一人的黑色钢琴,在脑海里回溯了短短几秒,说道:“至少一小时前。”
冷沦靳眼神暗下来。
乌黑的钢琴琴盖上,静静地躺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色玫瑰。
酒水间里,涂钦南重新戴上面具,潇洒地一摆手:“走了,乔托,去看看今晚外面的先生们要带给我们一出怎样的好戏。”
乔托多问了一嘴:“首领,这里的酒怎么办?”
涂钦南懒洋洋地拧开门把手,没有一点儿索赔的意思:“他今晚就上路了,还担心什么酒水钱,我要给,他恐怕也接不住这丧命钱。”
“秦爷,听说您几个月前在蒙城新建了一家证券交易所,哎呀呀,您看看我当时忙糊涂了,连开业典礼都没参加,真是不应该,改天一定登门致歉……”
“哪里的话,蔺先生贵人多忘事,秦某自然能理解,如果秦某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需要蔺先生多多包涵,替我向家父问好。”
“秦先生,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一周前我还在李夫人的生日会上跟您搭过话,相谈甚欢啊。”
“这说得哪里话,秦某自然记得,您就是那位……”
李斯汀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着指根,冷眼旁观势利眼们“相谈甚欢”,他背后走来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附耳说了什么,李斯汀眼皮微抬,露出一点含有深意的笑。
“消息属实吗?”
“完全属实,先生,那是第二氏族的血蝙蝠,它们身上有非常微弱的猎鹰之力。”
非常微弱的……猎鹰之力。
李斯汀像一个马上要在古玩店败兴而归的古董商,临走前被角落里某件神秘而动人的藏品拖住了眼球,兴致大发。
他不由得想: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秦山,一个普普通通的军火贩子,短短二十来年就能在鱼龙混杂的蒙城扎下一条难以撼动的根,除了不断跟纪伦家族、勃朗特夫妇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外,更重要的是他背后倚仗着血族十三家中的第二氏族拜得维托,刮掉这根大腿,秦山不过是众多黑奸商中的小小一支,掀不起多大风浪。
“看来秦爷倚仗的大人物没那么想帮他,派来的增兵都是水货,充其量为他上路凑个准点儿,后厅人都快跑没了,味儿都没闻着一个。”
李斯汀出身纪伦家族,一个名牌贵族,是八代血猎兴起的第三分支管事人,与正经传下来的第九代血猎相比,他们这旁逸斜出的一支算不上多么正统,李斯汀不在乎这点儿传承,他的祖父是从军过程中遇到吸血鬼袭击身亡的,其父对血族恨之入骨,毅然发展起了家族中的血猎势力,李斯汀受到父亲影响,无可避免地成了他的接班人。
李斯汀性情乖张,行事作风也阴晴不定,他骨子里淌的是贵族的血,但对那套迂腐的贵族精神不屑一顾,自成一套自洽的逻辑体系。第九代血猎跟八代第三支之间存在不小的嫌隙,一部分原因就是李斯汀私下跟秦山有过多次军火往来。
“看来秦山是弃子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他也没想到当年傻愣愣供上去的一点军械,到头来成了杀死自己的刀。”李斯汀挥挥手,“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