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二天没见到周舟了,可能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两人。周舟写了张字条,用石头压着放在帐篷前。
骆峤一拆开,赫然三个大字:对不起。
角落里的小字写的是:我再也不喝酒了。
钱自莱瞥了一眼:“这字写的……”
未尽之意就是丑,像鬼画符。但他一般是不把话说得太满的,即使周舟不在这里。
“太丑了。”骆峤补上后半句。
钱自莱笑了,他点点头。骆峤摸出手机给这张字条拍了张照,点开微信就发进备注是周老师的聊天框里。
钱自莱看见了,他哎了一声:“你昨天不是说替周舟保密吗?”
骆峤不紧不慢地告完状:“他说的,我没答应啊。”
周医生没回,估计是还在忙。医疗点是没有淡旺季之分的,一年四季都有病人。除开骆峤之外还有五名医生,他本来打算休满一个月就回去,但被周朗,也就是周医生拒绝了。
那时候他还不太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能在一个月内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没必要多浪费时间。但那时候他也没想过会再碰到钱自莱,只能说许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当时的那点不高兴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他们在露营地又待了几天,下雨的时候比不下雨的时候要多,在难得的晴天里他们就开车出去,也不是非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乱晃。
越野车头还有那天留下的凹痕,骆峤尝试着修了一下,但没有趁手的工具,也就放在那了。
下雨的时候能做的事就比较少,骆峤不知道从哪里学会煮一种叫乌吉的稠粥状饮品,在这时候他会煮给钱自莱喝,然后两人捧着杯子坐在帐篷里。
骆峤发现钱自莱的体温和他相比要低一些,手和脚尤甚,捧着热杯子的时候会短暂变得温暖,但很快又恢复原状。再加上钱自莱的皮肤也白得不太健康,他推测可能是贫血。
这也是他要给钱自莱煮乌吉的原因,这是当地很常见的一种病后滋补品。在小事上骆峤是很喜欢邀功的人,但他现在没和钱自莱说什么诸如“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之类的话。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关怀让钱自莱很受用,在一天晚上,他第一次主动和骆峤谈了谈自己,谈了谈他们。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钱自莱问出这话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帐门外支出的一片小空间里,他拿着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喝乌吉。
钱自莱会问他这种问题,这是骆峤没想到的,他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到地面上:“忘了,应该是高中的时候吧,你呢?”
“之前一直不确定,最近才确定的。”
“为什么之前不确定?”骆峤问他。
钱自莱静默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毕竟这个话题是由他驳起的,再说谎就显得不地道了。
“上高中的时候我隐约有感觉,但一直不能肯定,”他从记忆中翻出那段往事,第一次向人提及了:“那时候和一个同学……也不能算喜欢吧,总之有点感觉。”
那个人叫李壤,钱自莱对他的情感很微妙,不是朋友,但又比喜欢要少一点。他会给钱自莱带早饭,而钱自莱会帮他订错题。这种行为说是朋友也可以,但当时的他们都隐约觉得不一样。
骆峤自然地接过被钱自莱喝空的杯子,然后问他:“后来呢?”
钱自莱捂住温热的掌心,随后这种温度很快流失了,在彻底消失前,骆峤把手伸进他合拢的掌心里。
“后来我妈知道了,她很生气,然后我就转学了。”
孟婷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这件事,她确实很生气,和李壤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那之后钱自莱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他道歉,但十几年前无论是微信还是扣扣都不算流行,最后他只能往李壤的邮箱里发了封道歉信。
李壤已读了,但没回复。
这个故事的结局让骆峤有些意外,因为在他家没发生过这种事。骆征南还活着的时候,在也门谈过一个叫崔涣的男朋友,是医疗记者。后来即使骆征南去世,但他们依旧保持着联系。
他高中发现自己不喜欢女生后,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了爸妈,出柜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太轻松,也太理所当然了。所以他不知道钱自莱当时是什么感觉,现在又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番话。
这算是钱自莱第一次主动和骆峤说点什么,还是这么敏感的话题。骆峤没对那个叫李壤的人产生什么敌意或者醋意,他甚至感激李壤的出现让钱自莱意识到自己的不同。
与此同时,他心中升腾起一股名为窃喜的情绪。他不想对自己说谎,他想:还好他们没有在一起;还好钱自莱留给他足够的时间;还好钱自莱来到这里。
但他的心疼更多,他的手指蜷着握住钱自莱的手:“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把你保护好。”
这个如果让钱自莱笑出声了:“我上高中的时候你小学还没毕业吧,怎么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