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后,手机已经无需再取下电池用万能充充电,铁路集团已经取消了纸质火车票。人们买票的时候无需在售票口排长队,陆城到青城乘坐高铁只需半个小时,机票偶尔比高铁票还廉价。
十四年后,我的哥哥已经成为了知名的钢琴家,我的嫂子陆易已经接手了家族的生意,他们的孩子萧笑已成为明媚的少女,白桔已经再婚十年并生下一儿一女。
十四年后我与章小麦早已经成长为庸碌的大人,当你们走在街头巷尾时,或许会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平凡得像一粒沙,一滴雨,亦或是夏日里的一阵微风。
我在与白桔生活三年后的某一天提着行李箱去了南方,我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大抵是因为我在一次酒醉之后突然看清了我们两人之间关系的本质。
白桔并不爱我,她只是试图用假装爱我这件事来弥补因那场车祸对我们一家四口产生的亏欠,我这个人本身对她毫无吸引力,我不想继续沉沦在这场盛大而漫长的自我欺骗,她亦需要及时终止这趟赎罪之旅。
我离开白桔之后每年都换一个城市生活,即使岁月轮转,我的心依旧像是一株无法扎根的植物。那些曾经与我相熟的人都在过着安稳的日子,唯有我一直像被风卷走的枯叶般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章小麦已经步入婚姻生活许多年,她现在已经如愿成为一名体制内工作人员,我收藏了许多她接受当地报纸采访的新闻。我在这些年间更换过许多份工作,服务生、快递员、外卖员、收银员、分拣员、试药员、库管、搬运工,除此以外我还开过餐厅、复印店以及一间汽车修理铺。
我在几年前开复印店时经历过一次地震,房屋晃动顾客和雇员快速地从我身边逃离,唯有我系好了衬衫扣子端坐在办公桌前。很奇怪,即便成为了庸碌的大人,我依旧没有学会爱自己,我依旧在潜意识里渴望被摧毁,像我这种人,大抵天生就是悲观底色。
章小麦每隔两个月都会打一通电话给我,她总担心我会一个人客死异乡。我相机里那些她的相片在前几年已经删掉,年少时我说要保留那些相片一辈子,章小麦和我赌五百块,她说我一定会在未来某一天将它们删掉,所以我在删掉之后转给了她五百块,备注三个字——我输了。章小麦永远比我成熟,比我更有预见。
章小麦有时会忍不住和我抱怨她不尽人意的婚姻,我会在话筒另一端静静聆听,最后告诉她,那是你亲手选择的生活。
我偶尔醉酒时也会打给章小麦,我会述说我的孤寂,我的失意,我的困惑,我的不安,我生活中细碎的琐事,章小麦总是在话筒另一头耐心地安慰我,最后告诉我,那也是你亲手选择的生活。
我们互相说过很多伤害彼此的话。
她说,她后悔和我在一起那一年。
她说,我是她年少时因好奇心和怜悯心犯下的错误。
她说,我永远飘荡在云端,她永远行走在陆地。
她说,我一辈子都在世俗的边缘试探,注定要撞南墙。
她说,她之所以选择苏打这样平庸的男人,是怕我余生追赶得太累……
她说,人生中的每一次崩溃都是因为我。
她说,她后来之所以没有要孩子,是因为年少时在我身上花光了耐心。
除夕那晚窗外烟花炮竹齐鸣,我拉上厚重的窗帘将窗子挡严,世上所有的喧嚣都与我无关。章小麦避开众人回到卧室给我打来一通视频电话,那时我正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速冻饺子。
“言言,回来吧,我对门的房子还没有买主,你回来买下来我们做邻居,我现在每天晚上都自己做饭,你来我身边就不用再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了……”章小麦在视频电话中劝我回陆城。
“我不想回去。”我想都没想便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