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我今年在路易家过除夕,周五在你卡里存了钱,好好过年,如果觉得孤独就找素素、小麦陪你玩。”萧良在正月二十九那天发来一则信息。
彼时电视上正播放萧良坐在钢琴前弹奏的画面,他系着一枚黑色领结,衬衫洁白如雪,灵动的指尖在琴键上飞舞。我凝望着电视机里萧良的面庞,他完美无憾地继承了妈妈柔和的眉眼,我的长相与萧良相比要生硬许多,不知道是因为妈妈偏心,还是因为我很少对章小麦之外的人做表情。
我花费很久时间才把眼睛从萧良脸上挪开,或许是因为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妈妈,所以我才会时常忘记自己对他浪荡生活的极端厌恶,年少时一次又一次领他女朋友去医院的经历,令我对男女之间的爱情心生极端恐惧。
我换上一身耐脏的旧衣服开始打扫家里,只是半年多没有在家,家具与地板上便累积了一层尘埃,我手里拿着抹布跪在地上卖力地擦洗地板,脑海里不知为何全是章小麦……
【我们在一起同居的这几个月里,章小麦时常会埋怨我不主动跟她分担家务,而当我主动清理屋子的时候,章小麦却总是及时叫停。她受不了这么细致清扫的人,她受不了我拿着刷子和清洁剂一点一点清理客厅地板和卫生间瓷砖的缝隙,受不了我把电器和家具搬走、挪开、卸掉。她不懂本来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能被我做得这么歇斯底里,每一次我劳动的时候,章小麦都会误以为我是因为在和她怄气而发疯,想尽各种招数让我停止清理……】
我们之间存在许多无法相互理解的地方。
家里经过一番收拾过后清亮了很多,空气是新鲜的,玻璃是透明的,家具是一尘不染的,老旧地板缝隙是干净的,每一个角落的灰尘或是污渍都被我理所当然地清除,每一次在清理屋子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一种在清洗自己的错觉,我也说不清这种错觉究竟是来自于哪。
傍晚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浴室洗澡,温热的水流令我放松了几许,我调高了一些水的温度,如同前一刻卖力清理房间一般清洗自己。
那晚我梦见了陆城发洪水,我得知消息慌忙跑回家中找萧良和章小麦,我叫他们快点儿和我一起逃跑,可是他们两个却在这个时候瞬间衰老,同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家中只有一把轮椅,我只能带走一个人,我想都没想就选择了章小麦。
萧良说什么也不允许我只带走章小麦,留他一个人独自应对险境,他死命地拽着章小麦的轮椅,我见他那副样子又生气,又难过,又着急……我在慌乱之中拿起桌子上的烟灰缸砸向萧良,趁他捂着额头狼狈倒地之际带走了章小麦。
冬日里冷清地月光透过窗子照亮房间,白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我在极度复杂的情绪中恍然惊醒。章小麦与萧良的身影已经在我的世界中消失不见,只剩我自己一个人躺在偌大的房间。
我的睡眠像个叛逆的孩子一样在梦醒之后离家出走,房间内一片死寂,我披上军大衣去院子里清理干枯的植物根枝。冬日里的土地明显比夏日坚硬,我在车库里翻出趁手的工具弓着腰挖掘土地,那些植物的根枝在几个小时之后堆成一座小山。
那天上午我清扫院子里积雪时看到一辆车停在门口,白桔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里穿着浅色的风衣和两寸的高跟鞋,她仿若已经屏蔽冬日的严寒。
白桔见我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表情颇有些意外,素素犹如喝醉一般神情恍恍惚惚,她的身体停留在这个世界,灵魂却不知飘向何处。我一见到她们便想到我高考之后三个人醉生梦死的那段日子,她们陪我一起荒唐,陪我一起沦落。我想不通她们为什么会在人群之中选定我,明明我的身上毫无可取之处。
“萧良今年在路易家过年。”白桔言语间脱掉身上的风衣。
“你怎么知道?”我反问。
“他打电话告诉我的。”
“你为什么会有他的电话?”我又问。
“我有他的电话很奇怪吗,你哥哥可是陆城知名的钢琴家。”白桔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
“你和素素是过来陪我过年?”
“嗯。”
“章小麦和我约好今年一起过年,我猜她晚一会儿就会过来。”我睁着眼睛撒谎。
“既然章小麦来陪你过年,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自讨没趣。”白桔语气里尽是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