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盈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镇西饭馆里的屠夫挥落铡刀,划破空气的声响。
她动了动眸光,徒手抓下夺面而来的一支冷箭。
他们这时已经来到城外,连绵雨幕模糊了远处山林与天空的轮廓,灰白的树荫里潜伏着不知来自哪一方势力的大批修行者。
在这第一支箭射出来的瞬间,他们的气息与位置就全部暴露在了崇阿军的眼皮子底下。
两方人马混战至一处。
林之凇站在原地没什么情绪变化,出来接商队,本就是为了防这些意外。
华盈也没管这闲事,只是把这支被她捏断的箭往他面前递了递,唇畔的弧度往下压:“怎么会冲着我来?他们不应该杀你?”
“因为他们知道杀不死我,出现在这,只是想挡挡路。”林之凇看向苍云息,“问商队的位置,叫他们别再往前,原地等着。”
苍云息反应很快,根本用不着林之凇吩咐,早就一边跟对方过招一边尝试联系商队,寸心简的莹光在雨中模模糊糊,却等不来回应,他沉下声:“寸心简联系不上。”
那边也出事了。
林之凇估了估商队的时间与路线,说:“开传送阵,残花道。”
华盈反应了下,才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二话不说就对她释放木灵锁链的时候不知道有伤在身别肆无忌惮损耗灵力,开传送阵就知道了?
华盈默念物资要紧,目瞪口呆的表情快速消退,“你真不要脸”几个字到了嘴边,变成了“我不知道残花道在哪个方向”。
她离开北荒的机会太少了,对沧州这一带更是不熟,出门在外被提前牢记于心的,只有自己行事目标所在的几个位置。
至于其余的地方,想去就去,想走就走,还没像今天这样被人拉进意外。
林之凇抓起了她的右手。
这次触碰她的本意不是攻击或对峙,只是要用绘影术将他要去的地方精准直白地呈现在她脑海里,因此手上的力度很轻,却猝不及防的,让那层轻薄如云的衣袖滑落了下去,露出一截白皙匀称的小臂。
手臂内侧有几道疤,像是烙在肌肤上的隐秘图腾。
看得出那是用匕首之类的利刃刻出来的伤,红色的疤痕细长如线条,跟白纸上沾着血写下的文字没什么区别。
一笔一划,规规整整。
连犹豫或躲避而导致的颤线都没有。
要记录什么。
华盈温和的眸光明显一暗,用力甩开林之凇,愤愤的表情盖住那一瞬间的惊慌。
这不在她要告诉他的秘密之内。
每一次被「它」抹杀,从头再来,她都会忘记一切,之前的努力全部作废,制定过的计划、结识的人、搜集到的有用线索,全都被忘得干干净净。
也许会在某个偶然的时刻想起一些零星的关键事,譬如林之凇会下雾岚河。
也许永远都无法再被想起来。
华盈试了许多种办法记录它们,没有用。纸上墨迹,留音留痕的术法,都会随着她一起回到原点,变成空白的一片。
唯有身上用术法故意加深过的伤痕不会消失。
用了忘忧粉,不会疼。
华盈每次动手前都会和自己说一遍。
瞬息间的推搡中,林之凇默然。
在那一晃而过的小行红字中,林之凇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眼神,无声地凝着华盈,像在思考,又似要听她回答,一个人要出于什么目的,因为何种浓烈的感情,才会在自己的身上用刀刃刻下他的名字?
华盈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无视他眼里货真价实的困惑,绘影术已经作用在了她身上,传送阵在脚下荡开光芒。
林之凇快速抓着苍云息进了阵,丢下一句话给其他人:“抓几个活口。”
他最先踏入阵中,离华盈最近,听清了她低声吐出的一句话:
“你真的很讨厌。”
林之凇听着,想起她昨夜露出的凶狠獠牙,猜想“很讨厌”三个字后面应该还跟着一句话:
我真想杀了你。
但又不对,他见过她真正生气的样子了,哪里像现在这样。
慌张,恼怒,放狠话,反而像是在掩盖什么。
林之凇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
她难道——
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