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伸手去触碰被黑色火焰点燃的安塔瑞斯,却又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手指悬在空中颤抖起来,然后缓缓收了回去。
火焰一点点吞噬她的遗体,身后的大树也燃烧了起来,在久违的日光的照耀下,一股黑色的火焰无声地挥舞。
她起身继续赶路,半天之后,一个村落出现在山脚下。青冥看着升起的人烟,只觉得内心麻木。
她刚要朝山下走去,一头巨大的棕熊朝她扑来。然而青冥的大脑中却一片空白,就在它要咬上来的瞬间,一把刀从熊头正中穿入,刃尖点在她额头上,停了下来。
熊失去了控制,顺着惯性压到她身上。
“喂,阿伊努克族的小孩,大人没教过你冬天不要一个人跑进山林吗?没能冬眠的熊可是非常残暴的。”
一个人用阿伊努克族的方言说道,紧接着一只大手捏住将她压得喘不过气的熊,将它一下拎了起来。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留着棕色短发的男人,脖子上系着一根红色丝带,看到她的瞬间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他俯下身仔细打量,换成官话自言自语道:“白色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你是东方家的东方青冥?”
“你是谁?”
“你好,我叫法尼·德沃夏克。”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松林中传出呜呜的声音,二人看过去,一头蹒跚的小熊钻了出来,藏到死去的大熊的怀里。
“你想怎么做?”那个叫法尼的男人忽然问她,“如果放着不管,它很快就会饿死了。是就这么杀了它,还是带回村子养大,然后一年后作为出猎的祭品?”
“现在就杀掉吧。”
长城上,国师与凌人眺望着远山,随着一簇黑色火焰攀上松树燃烧着,国师伸出一只手,上面缠绕着同样的火。一阵风吹过,将他的白发垂到空中飘扬,丝丝白色开始从发根变得乌黑,佝偻的脊背逐渐挺直,年老的面容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男孩的模样。
他浅笑着说道:“以一名继承者为火种,接下来将燃起吞没世界的烈火,所有人都被吞入其中,化作那颗黑色的太阳。”
黑珍珠之中,青冥向安塔瑞斯叙述了几分钟她在流星街的见闻,对方安静而专注地倾听着。
等到她的讲述结束,安塔微笑着感叹道:“真是有趣,不过塔中世界和我们那时想象中的,还是有些区别啊。”
青冥连忙睁大了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她:“那安塔也和我们一起走吧!安塔你不是还有许多想要完成的事吗?我们一起去做吧!”
库洛洛回过头来,看到安塔瑞斯平静的目光,以及青冥激动而乞求的背影。他忽然感受到,一个人在绝望之时抓取希望的模样,是如此的卑微而渺小。
“对了,我在这里找到一样东西,等你出去后就送给你。”
“是你送给我吗!”
“来到这里后,我一直在思考这座黑珍珠建造的意义。”安塔瑞斯扶着额头自言自语道,“它的设计者是一千年前从暗黑大陆逃入塔中世界的学者,名叫清岱。是他用某种方式,将我们十三个人以及他自己的灵魂保存在了黑珍珠中。我们十三个被关在最中心的地下墓穴,而他则游荡于外围的十二扇筛选之门。但如果只是将我们死后的灵魂囚禁在这里,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但我曾经从梦中得知了坤的能力和许愿的方法,你得知了黑珍珠的存在,一开始我猜测这是建造者的目的。”
“所以你可以从这里离开吗?”青冥问。
“这个世界永远由活下来的人创造。唯有你的未来才能够赋予我们留在这里的意义。”
青冥见状,不再说话了。
“我本是这样想的。可你是否记得国师?”
青冥点头,一名小男孩走到了她面前,那正是在梦中第一个看到的男孩:
“这里的十三个人都有名为坤的能力。而每过大约八十年,这里就会多增加一个人。除了最后的安塔瑞斯以外,所有人在被一个黑色卷发,紫罗兰色眼睛的男人杀死后到这里来的。”
“也就是说,你们认为拥有坤的人在受到他人的追杀和迫害?”库洛洛问,“你们认为这是同一个人。”
安塔瑞斯肯定道:“没错,我认为这是同一个人,而且他也有坤的能力。这便是黑珍珠的意义。这最底层的空间和他有关,和他能活一千年有关。清岱也是被他杀掉的,清岱也是坤的使用者。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青冥。这个空间要毁掉,能毁掉它的人只有你。你有乾的能力,因此才能找到这里。”
青冥连忙反驳:“他怎么会给杀死自己的人设计黑珍珠。而如果这个空间对那个黑发男人那么重要,他为什么将它放在一个能够吸引我前来的地方。”
安塔瑞斯笑了起来,这与以往那平和的笑不同,她反常地露出一副明朗的神情,朝青冥开心地说道:“你说的对啊!所以要靠你离开这里以后查明真相。”
青冥攥紧了拳头,“你说什么都要我离开吗?即使靠这种话。”
她不再看向青冥,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除此以外,我们知道的也只有许愿的能力。黑色的火焰会吞噬一切实在的物体,但一种情况除外,当你真心地认同一个人时,火焰不会灼伤他。这个人触碰到火的瞬间,可以定下一个誓约和制约,无论多么不切实际的条件,都能成功履行。”
青冥伸出手,发出乾。与坤不同,这是她独一无二的能力,将她从长城脚下拯救出来的能力。她要发动乾破坏这个空间,找到回去的神字,一想到这个,她就无法动身。安塔瑞斯死后的灵魂在这个空间中,如果将这里破坏掉,那么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照你的猜想,现在的国师也是那家伙了。”
“嗯。想怎么处理和这个人的关系,都是你的自由。去了解他也好,复仇也好,但我希望你永远不去找他复仇,永远不要碰到他。”
“你说的话有点自相矛盾了。”青冥苦笑着看她。
“是啊,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但只要你能幸福,怎样都行。”
青冥看向自己手中的火焰,她没再看安塔瑞斯,只是让手中的火燃烧、蔓延,将包围他们的一个无形球体吞没。等她再抬起头来,只剩下了她和库洛洛二人。
“青冥,你手中的是什么?”
她垂眸看去,“她找到的就是这个吧,我父亲的刀,【花火】,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啊。”
“有人认为,火焰拥有对被吞噬物体的记忆,并将它储存在一面巨大的镜面之上,然后物体实物的部分会化为气回到自然之中。被吞噬的物体因为缺少实际载体,按理说无法再被复原。但既然我的能力是从无到有,或许能够依据镜面上储存的信息将一度被吞没的物体恢复到现实世界中。”
“我从前也有过这种猜想,尝试过类似的事,但没有成功,因为找不到所谓的镜面。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猜她想传达的意思,有两种可能。一,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恢复了,或者,二是……”
库洛洛低下头,他大概猜到了第二种可能,却不想说出口。
“二是她已经不想再回到这个世界了。”
库洛洛看向青冥,她心中那股落寞一定比我强烈得多,他想道,然后朝青冥提议说:“这么美的星空或许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不如我们再留在这里一会,让心情平静下来吧?”
“你的伤没问题吗?”
“嗯,比起那个我更想在这多待一会儿。”
于是青冥仰卧着躺到库洛洛身旁。
“我曾经,无法接受自己活下来的事实。当我在那个村子里安顿下来以后,一种强烈的解脱感占据了我。明明我的家人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美好的事了。温暖的被褥,挤上越橘汁的烤鹿肉,出猎前村中的篝火和舞蹈,这些他们都见不到的事物我却还每天在享受着,甚至控制不住地为此感到庆幸,这样真的好么?明明能够缅怀他们的人只有我了。”
库洛洛睁大双眼,解脱感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如同这夜空中忽然出现了一轮明月。他曾经因为对母亲的死而感到解脱而饱受折磨。让他认为自己是异类的解脱感,现在从那个东方青冥口中说出。
“我趁法尼出去的时候,将自己的左腿用皮带绑在凳子上,用屋子里面烧红的铁棍在大腿上烙出我曾经破解的古境之契。我还以安塔瑞斯的名字活着。但在岛上和你们一起打败天犬后,我却忽然想以我真实的名字与你们相识。”
青冥正说着,身侧的库洛洛忽然沉默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捏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面朝着他,然后靠近抱了上来。
“库洛洛?”青冥惊讶地喊道,用手小心地挡在身前,生怕碰到库洛洛受伤的骨头。
“放松……”他将手扶在了她颈后,抚在她的耳侧,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身上,“你不必将自己推入深渊中,我想安塔瑞斯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青冥的手推在库洛洛胸膛上,却不舍得将他推开,怀抱着她身体的力量和温度陌生而让人留恋。
“你不疼吗?库洛洛。”青冥问道。
他一下子笑着放开了她,重新躺回自己的位置,“别说这么煞风景的话。”男孩将目光重新投向星空说道。
“呐,青冥,我们对着星空说些什么留作纪念吧。”
“说什么?”
“嗯——就这样说:谨以此星空献给——”
青冥想了想,终于露出了笑容:“献给我们的流星街吧。”
“好,谨以此星空献给我们的流星街。”
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座石棺,二人将它推开,星光缓缓照了进去,照亮一张平静而苍白的脸庞。一个金发的男人躺在棺中,穿着一袭白纱,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光落在他平滑的皮肤上,仿佛他只是睡着了一样。
“已经死了。”库洛洛将手放在他脖子上,他接着观察了一下死者的模样: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头上戴着一条嵌着玉石的护额,衣服的领口用金丝织成。
青冥蹲下身阅读着上面的文字:“伟大的奥尔比斯特王。您忠实的仆从清岱。原来他们讲的清岱的事迹是在这上面。”
“维尔加·奥尔比斯特,一千年前的格兰国王。而他的陵墓现在还没有找到,原来在这里。”
“库洛洛,这个石棺与周围的墙壁组成了回去的神字,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到大家身边去吧。”
【乾坤】变化系能力,持有者:东方青冥。将气变为【乾】和【坤】两种性质的火焰,能够实现从无到有和从有到无的催化,使能量和物质进行转换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