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拉撒路池爬上来之后，幻觉如影随形，如同跗骨之蛆一样攀附在他重组的骨缝中。梦境或者现实？杰森分不清。总之，他经常看见染血的撬棍旁蜷缩着的菲娅，她有时在熄灭前会对他说些什么，有时候是“我爱你”，但更多的时候，杰森看见的是“我恨你”。

其实菲娅那时候什么都没说。

无论是爱是恨，都是杰森陶德的一厢情愿。水流冲走手上的泡沫，杰森想，他只是宁愿菲娅恨他。

*

杰森总是胡思乱想。这一点真的和蝙蝠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菲娅踢踢桌脚，真是好的不学尽学了些会让阿福叹气的东西。她现在也想叹气了。

*

菲娅死去后其实一直停留在杰森身边，看见了一切——杰森的疼痛和伤口、杰森不顾倒计时的转动爬到她的尸体旁，俯身倾听早已消失的呼吸、心跳，脸颊贴着她的脸——她真想骂他：没有体温啦！你快去想办法把门撞开呀！

但她的胞兄、她的半身、她的血脉所系、她的爱人，就这样依偎在她的尸体旁，就像小时候凯瑟琳和威利斯吵架时，他们握紧双手，紧紧贴在一起藏在桌子下面一样。

就这样一直到倒计时归零。

菲娅其实很怕痛，小时候害怕凯瑟琳尖尖的指甲，长大一点害怕犯罪巷的小男孩掐在她脸颊上的手指，就连看见杰森冲上去和他们一群人扭打在一块儿，她都会感同身受一样感到疼痛。但她被小丑殴打的时候不敢流泪——好歹她也是犯罪巷出来的人！菲娅只怕杰森因为她的眼泪失去冷静和理智。所以就连带走凯瑟琳的报丧鸟飞来的最后一刻，她都没敢开口留下什么话语，生怕一开口就藏不住哭腔。

没办法，菲娅又想叹气了，毕竟他们深爱着彼此。

水流声停止了。杰森双手湿漉漉地出来，看着愁眉苦脸的菲娅，板着脸问她：“夜翼来烦你了？还是罗伊？”看上去马上就能戴上红头罩去揍人。

菲娅真想大声尖叫！是你，红头罩！但她只是气鼓鼓的，恨恨地说：“我爱你。”

她作为灵魂飘荡的时候，看见杰森的痛苦、尖叫和眼泪总是后悔在最后一刻没有告诉他这与生俱来的爱；看见红头罩的怒火、怨恨和子弹更是焦急地在飘在半空团团转，既怕蝙蝠侠的拳头太重又怕红头罩真的对布鲁斯开枪，脑袋实在转不动了，只好抱着蝙蝠侠，这样不仅能拦住他的拳头还能挡下杰森的子弹，一想到他们没人能看见她的努力简直委屈得想要落泪。

菲娅想，她真是全世界最辛苦的幽灵！她咬牙踢了一下杰森的小腿，想到他那时候竟然在布鲁斯面前哭出来的场景，又忍不住心软了——算啦，杰森那么要面子的人——她站起来抱住杰森，他大腿上的枪硌着她的骨头，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在战术外套里闷闷的，得亏杰森的耳朵还没坏掉才能听清楚：“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