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是被电话铃声震醒的。
昨晚他忍住不回严彻消息,装出睡觉的假象,后半夜大概把自己也骗过去了,居然真睡着了。
一觉醒来,他感觉大脑清明了很多,即使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也毫不心慌。
“喂,妈?”
林臻女士一贯强势干脆,开口就道:“许昭,考完没?考完回家。”
许昭伸舌头舔一圈牙齿,又在那四颗尖牙上顶了顶,装模作样:“还没考完,昨晚上复习到凌晨,还有半小时就开考了。”
“呵,我看你们校历上不是这么写的,怎么你们学院还要拖到校历放假后?”
靠,忘了他妈跟他之间几乎没有信息差。
他硬着头皮往下编:“啊,是吗,可能校历没更新吧。”
“许昭,你再骗我,我打给你辅导员了。”
这话终于把自家调皮儿子镇住了,林臻胜券在握:“今天之内买票收拾行李滚回来。”
“不是,妈,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总有点自己的社交吧。”
他妈停顿了一会儿,正当许昭以为对方要开始忙碌,准备夹着尾巴挂电话时,对面嗓门猛地加大:“社交?你跟我谈社交是吧,你那个小对象,是不是也得请他来趟家。”
许昭宛若被人捏住尾巴的猫:“谁……谁说的?”
“谁说的你不管,我今天就问你,是你今晚上乖乖坐在家里沙发上等我,还是我把你那个小男友接来吃顿饭?你自己选。”
“妈,”许昭声音弱下去,“我谈恋爱也挺正常的,你干嘛非要……”
“你要是普通人,我管你跟谁谈,你到萧家医院还没问明白吗?”
她提到萧家,许昭心中一凛,有了怀疑对象。
“是萧听跟你们讲的?”
林臻秉着不出卖好盟友的原则,坚决不松口:“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只要结果。”
许昭翻身下床,楼梯踩得咯噔咯噔响:“妈,你别冲动,我马上收拾东西。”
“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回来之前跟你爸说一声。”
“好。”他低低应道。
寝室另外三人都已经搬空了,灰蒙蒙的环境让他眼皮有些沉,开了灯,刺眼的白光又把空寂照得明明白白。
许昭站原地犹豫了几秒,还是只开了自己的小台灯。
橙黄光晕斜斜打在他身侧,攥住手机的那只手用力到指尖发白。人影在光里停留了一会儿,转而迅速匿进黑暗中。
“砰砰砰”
张泽锐醒得早,在座位上抱着手机跟女朋友约时间出去玩儿。
他们学校今天开始正式放假,他准备回家之前跟人见一面吃顿饭,毕竟剩下一个半月都得异地恋。
听到敲门声他还有些蒙,因为这架势很像初高中宿管阿姨吹哨敲玻璃喊他们闭嘴早点睡。
作为一名寝室长,他也有几分威严在,非常气势汹汹地把门用力一拉:“谁啊?”
看见外面穿睡衣的许昭,他的气焰消下来大半:“我的天,小橘猫?找严哥吗?”
许昭面色苍白,点点头。
“严哥——好像没回来。”他望了眼严彻的床位。
“我还以为你俩在一起。”
许昭掠过他往里走。
果然,严彻座位上和床上都没人,但东西还在,凳子上挂了一个半开的背包。
“我……”许昭回头,对上张泽锐疑惑的目光,讷讷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张泽锐说:“他昨晚上不是去聚餐吗,可能是喝太醉了直接找酒店睡觉呗。”
“喝醉?”
“对啊,严哥酒量很浅,平时我都没见过他喝酒。”
不光是张泽锐,许昭自己也没见过,好像也没问过严彻。
“你给他发条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别着急啊。”
张泽锐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许昭此刻表情很难看,要急得团团转才会在这么冷的天儿只穿睡衣出门。
许昭似乎才意识到,指尖缩了缩,道“好”,就离开了。
张泽锐说得没错,严彻应该喝醉了,许昭不信邪,开始微信电话双管齐下,轰炸严彻。
幸运的是,第一通电话就被接听了:“喂?”
严彻的嗓音带着嘶哑,许昭还听见他咳嗽了两声,这状态,肯定是宿醉。
“是我。”
严彻当然不至于失去这点分辨力,毕竟他头疼得像要裂开,痛感撕扯着神经,连带尚未苏醒的五觉也变得分明。
许昭听见他笑了一声,随后道:“有什么事?”
许昭很紧张,虽然按林臻的行事风格,向来是一物换一物,他既然答应回去,那她应该不会再来找严彻。
可听对方这个语气,他又不确定了。
“发生……什么了吗?”
严彻忽然觉得许昭真是有点本事,无论勾他,还是勾别人,时间和分寸把握得刚刚好,装出非他不可的模样,转身又去跟别人。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点东西。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怅惘,毕竟自己一直以来那条线把持得很好,还天真以为那一天来得越晚,许昭留在他身边的时间也能越长,看来都是泡沫。
严彻闭了闭眼,缓过一阵难挨的晕眩,才哑声道:“许昭,我在南门XX酒店1205,你来吧。”
说完,他将手机一掷,硬质金属块磕到床沿,又滚下去,落在衣柜边。
许昭猜测他已经相当难受了,一边裹外衣一边举着电话。
“我马上过来,你别挂电话啊。”
严彻没有听到,自然也不会回复他。
临出门前,许昭回忆严彻劈叉的嗓门,顺手捎了一条围巾和一顶绒帽。
许昭的声音像从很远处传来,先是拼命叫他名字,再然后乓乓敲着他的脑袋。
为什么,他都已经躲这么远了,为什么还要不知死活找上来。
他挣扎着翻身。
砰。
摔到了地板上,总算摔清醒了,他坐起来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切都不是梦,手机里有人喊他,门外也有,跟双重奏似的。
他迷蒙着眼睛,喃喃:“许昭?”
手机那边静下来,继而门外响起笃定的一声“是我,开门。”
严彻撑着地板缓缓站起来,光脚去开门。
许昭穿得很厚,拎一个塑料袋站门口。
“没事吧?”
严彻低头看他,有点想替他捏紧翘起的围巾一角,但在伸手之前忍住了。
体面的结果不该这样。
许昭往前一步,看清他面上不自然的潮红,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严彻往旁边躲了一下,但完全没躲开,许昭反应太快了。
“有点烫,”许昭说,“你感冒了。”
严彻垂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里还是撕裂般的疼,他沉默点点头,同意许昭的判断。
许昭皱起眉:“怎么不穿鞋?”
房间里开了空调,其实很闷热,严彻不觉得感冒是由于他没穿鞋导致的,但见到许昭面露担忧,他心底还是可耻地闪过一丝得意。
“你敲得太急了。”他强撑精神说道。
“……”
许昭瞥他一眼,也没作声,把人扶到床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