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上次的问答,还是这次有意暗示,许昭都想从他这里确认点什么。严彻感觉到了。
“许昭,我很喜欢你。”
甚至爱你。
许昭眼睛瞬间红了,他捂住双眼,含糊“嗯”了一声。
泪水不受控地溢出来,他其实成年后就很少哭,也没什么发泄不了的情绪,跟着朋友队友胡闹一通也就过了,但他一直很明白自己的德性。
在亲近的人面前,掩饰不了,他任性、矫情、肆无忌惮,扮作浪荡的模样去爱每个人,却也敷衍每个人,没经历过什么的年纪,他就修炼出悲观的本事。
以至于对这种可能也产生怀疑。
会有吗,会有那个人,只看着他?
他对严彻一见钟情,可攻势是他先发出的,因此他还是会忐忑,再怎么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他还是忐忑。
在一切事情上他都爱逞强,可今晚,处处逞强的许昭却在严彻面前低头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等我回来。”严彻说。
明明只有三天,却久得像三年。
许昭缓了半天,终于回归正常语气:“严彻,你想不想听我家里的事情。”
严彻说想。
于是许昭开始说从他出生起,父母怎样看管他的同时却不关心他,怎样忽视他的需求和情绪,却推给他大量的物质作为补偿,包括上这个大学。
“我爸只给了我一张卡,他那种架势,巴不得我这辈子都不要烦他。”
“我第一次来学校很想让他们跟我一起,可是他们特别忙,你能想象吗,连陪唯一的儿子出趟远门的空都没有。”
“报到那天,我们寝室所有人的父母都来了,就我一个人自己爬上爬下、收拾整理还被别人父母夸懂事。”
“我从小到大都特别懂事,所以我觉得是不是这个面具戴久了,我已经摘不下来了。”
“成年后我就厌恶懂事,我跟他们作对,音乐一方面是我的梦想,一方面可以让我自由自在地流浪。”
“我父母的家,我对那里没有归属感,我觉得自己没有家。”
“你可以理解我吗严彻?”
“许昭,”严彻很后悔为什么没有认真研究安慰这门课程,他用自己蹩脚的语言说,“按你的话讲,很多人都没有家,我很感激你的父母将你带来这里,来到我身边,从此以后,他们不能给你的,我会尽我所能。”
严彻没有说自己其实也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他甚至更惨一点,没有爱,也没有物质。
可许昭出现在他生命里,就像戏剧中浓墨重彩的那个角,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命运突然就改变了,选择就不一样了。
靠在窗台如同握住生命里最大幸运般紧紧握住手机的严彻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古老戏剧,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怀揣着一种献祭的决心,并企图去弥补许昭身体里与生俱来的那个缺口,哪怕是落入铜炉灰飞烟灭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这将会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豪赌,他要给许昭的,是那颗永恒不变的真心。
熬煎的三天终于结束,新一年开始。
许昭正啃着豆浆油条往教室走,手里信息发个没停。
昭:多久到!
彻哥哥:我提前走,打车到3号门。
昭:下课去接你。
彻哥哥:好,上车了跟你说。
许昭收好手机,三两口吞下早餐,觉得今天的早课都有点甜蜜。
十点四十五分,许昭到达3号门,在路边站着望了一会儿,冷风把他的橘毛吹得有点儿凌乱,露出底下白白尖尖的脸。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外套是棕色,没系围巾,明晃晃展示着他的银链子。
揣兜等了几分钟,一辆黄色出租车停在他面前。
一身黑的严彻打开车门,跨了几步,迅速上前贴着他身体轻轻抱了几秒。
“回来了。”
他的包还斜挎在左肩上,随着低头的动作滑下来,被许昭接住,发出闷闷一声响。
许昭被他扣得很紧,脑袋艰难钻出来,跟司机师傅面面相觑。
“……”
师傅探出头,神情一言难尽,看看他们又扭头看看自己大敞的车门。
许昭“啪”地把人推开,“砰”一声关上车门,又从后备箱扒拉下来一个灰色行李箱。
全程严彻维持着一个诡异的拥抱空气的姿势站在原地。
“谢谢师傅,您一路顺风。”
师傅踩油门踩出了一种骂脏话的气势。
许昭这头还没把包背好,严彻又匆匆走过来,继续抱他。
他抓住严彻的卫衣兜帽将人向后拉:“走了先回去。”
一路上严彻魂不守舍的,许昭把双肩包展开往他身上反着背,自己提行李箱。
刚迈进严彻寝室,他就被扣住双手压在门上。
严彻身上还带着清冽的晨气,单手推远行李箱,不由分说将人一裹缠绵地接吻。他的掌心抵住许昭后腰,又顺着腰上移至他凸起的蝴蝶骨,许昭被他压着,脑袋后仰磕在硬邦邦的门板上。
他吃痛地咬严彻一口,没等对方有什么反应,离门最远的床幽幽浮起来一个鸡毛头。
鸡毛头怔愣了几秒,看清严彻的背影,又看到黑色大衣下面露出的橙色头发。
这个身影,这个姿势,这种声音——
“严哥?”
“你俩干嘛呢?”
严彻动作一僵,伸进去的舌尖却片刻不停地搅弄,直到身下的人抬膝抵开他,欲盖弥彰地擦擦嘴,喘着气冲张泽锐热情招呼:“嗨!”
五分钟后。
三人各坐一张板凳,张泽锐嚼巴嚼巴薯片:“严哥你那项目出差结束了。”
“嗯。”严彻答,默默挪近许昭。
咔擦咔擦——
“那你俩,刚刚在干嘛呢?”
许昭咳嗽一声,手指拨动那条链子,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