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6月14日,罗马,暗杀组据点。
普罗修特斜依在暗杀组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任务的结算,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着搭上茶几,他从西服内侧中抽出烟盒,滤嘴接触唇瓣的刹那,牙槽中低低滚出怒吼。
“乔——鲁——诺——”
他伸出手,精准地攥住乔鲁诺的后衣领,将正准备躲进伊鲁索镜子的小教父轻松拎了起来。
“我说过,不准对我的烟动手脚了吧?”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我最亲爱德普罗修特,”对方眨巴眨巴祖母绿的眼睛,一副完全不知悔改的样子。
“上次的花是小飞燕,这次是什么?”
梅洛尼从沙发靠背之后探出头问,正巧撞见普罗修特将衔着茉莉,后者将嘴中的小白花吐了出来。
普罗修特将烟盒递到他面前的瞬间,一簇白茉莉爆开,带着露水的花瓣打落在梅洛尼的鼻尖。
“这不是很好嘛!”梅洛尼说,“这花你要吗?不要我拿去做点分析。”
“拿去吧。”
普罗修特懒散地摆了摆手,他的吐息中还带着茉莉花的残香,顺道用力揉了一把旁边小乔鲁诺的脑袋。
此时此刻,木制楼梯剧烈颤抖起来,加丘从楼上大吼大叫地俯冲了下来
“乔鲁诺!!你是不是还动了我的咖啡豆?!”
“我换成了瑰夏咖啡,原产地埃塞俄比亚,最提神醒脑。”
“意大利人就要喝illy!!”
“瑰夏和illy同源。”
“闭嘴!”
乔鲁诺仍然没有完全遵循爱尔克卢“顺毛撸”的嘱托,见到加丘尖涌现尖冰,他明白自己的黄金体验对白色相簿毫无还手之力,便立刻灵巧地闪到普罗修特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普罗修特微不可查地笑了声,竟真用臂弯护住了他。
加丘忍无可忍,扭过头冲着里苏特大声告状起来。
“里苏特,你看看这老母鸡护崽的德行!乔鲁诺总有一天会被溺爱成无法无天的小混蛋!”他像一只炸毛的猫,转头又对普罗修特继续吼道:“你天天把妈宝男挂在嘴边,实际上你才是贝西和乔鲁诺的那个妈吧?!”
普罗修特没有生气。对待小辈,他总是包容得多。只见他轻轻抬手,将手中的烟盒掷了过去,精准击中了加丘的胸膛。
“闭嘴。”
里苏特从报纸后抬起猩红的眼睛。
“普罗修特,你的确是有些过于溺爱了,来了暗杀小组就必须遵守教训,至少应该懂的尊重前辈,”他目光投到乔鲁诺身上,对方吓得颤了颤,“上次他在室内踢足球砸碎的镜子还没修…乔鲁诺,”他说,“零用钱扣三个月,去买个新镜子。”
“里苏特,他已经用玫瑰花藤把裂片加固了。”
“这是命令,”里苏特打断普罗修特,虽然仍看着乔鲁诺,但实际上在威慑两个人,“乔鲁诺,不准用普罗修特的钱,明白吗?自己的烂摊子要亲手收拾干净。”
“伊鲁索,你陪他去,”见普罗修特没有再反驳,里苏特又说,“选一个你觉得最合适的。”
*
周日。
台伯河河畔。
爱尔克卢遵从和乔鲁诺约定的时间来到古董市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在阳光下闪出琐碎的柔光。六月的罗马阴晴不定,她低着头数地板的裂纹,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之下,偶尔才探出头来,云的影子直直投射在石板上,边缘都异常清晰。
“爱尔克卢姐姐!”
远方传来乔鲁诺稚嫩的声音,小男孩迎着爱尔克卢的笑脸跑过来,一个男人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个颀长的身影。
伊鲁索?
他穿了一件sprezzatura风格的衬衫,袖口随意挽起,松开的第一粒衬衫纽扣?,显然也很吃惊爱尔克卢在场,此时此刻极其不自在地整理着领子。
爱尔克卢恍然大悟地看着乔鲁诺,怪不得他昨天守在阳台上,询问刚刚洗完澡的她周日是否有空,看这架势,应该是和加丘打闹时弄碎了据点大厅的镜子——她曾经也常做——如今被要挟着重买一张。
原世界她和伊鲁索合作了数年,对这位搭档的性格再清楚不过:阴郁、敏感、乖戾,会毫不犹豫地对他人恶言相向,随时随地地竖起獠牙,像是刺猬。
因此,以他的作风,如果知道爱尔克卢也在场,绝对不会前来。
乔鲁诺想法设法地让她和小组的人接触,究竟是想做什么?
果然,无论什么时空,乔鲁诺·乔巴拿都是个定时炸弹。
应该尽将他从暗杀组剔除出去……
爱尔克卢的瞳孔中投下一片杀意的阴霾。
见乔鲁诺和伊鲁索越来越近,她迅速调整了情绪。
“您好,伊鲁索,好久不见。”
她伸出一只手,仰头看向过去的搭档。
伊鲁索没有抬手:“你记得我?”
“当然,两个月前我们在普罗修特家见过一面。”
“嗯哼,”他从鼻子中闷哼一声,而后又换上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龇出虎牙,“也多亏你能继续和普罗修特交往这么久,赚了不少吧?”
“我与普罗修特交往不出于功利。”
爱尔克卢对老搭档的刻薄向来心知肚明,心平气和地回应了他的羞辱。
“你不图钱难道是图爱?”对方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震飞了一旁的鸽子,“我看你是在床上被他的皮带抽上瘾了。”
乔鲁诺将惊恐的目光投向伊鲁索。
爱尔克卢不置可否:“普罗修特确实辣的惊人。”
“看你身上没有伤,普罗修特大概还在装正人君子。我奉劝你快点打消幻和他私定终身的念头,他的老二可不比勃朗宁温柔。”
“怎么?你是用过哪一个?”
乔鲁诺又将惊恐的目光投向爱尔克卢。
“哈…?”伊鲁索也愣震了,没想到这位体面的女士竟然能够平静地回击诨话。
然而,很快,他又像是找到了猎物弱点的野兽,露出极其恶劣的笑容:“哦~你这是嫉妒了?到现在还没睡到他?冷静点,我没什么龙阳之癖——不过呢你心心念念的普罗修特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善意的提醒,普罗修特可将人玩进过icu。”
“您平日工作很闲吗?如此关注同事的私生活。”
“你懂什么!”爱尔克卢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伊鲁索火大,“等你正式普罗修特交往之后,就知道我这种细心的男人的好处了。”转而他撇撇嘴,“我拭目以待你能坚持几周。”
好吧,即便爱尔克卢对搭档充盈着怀念,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穷追不舍的刻薄挖苦实在是有点儿过于烦人了。
于是她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道:“这和你无关吧。”
“看看这位小姐!现在倒像是一个贞洁烈女了!要是真的不想和我扯上关系,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费尽心思地利用我们组的小孩和我接触,你是想做着和‘丈夫同事打好关系’的春秋大梦吗?真是可笑,别用你常人的逻辑去衡量我们的关系,黑/帮只会给兄弟戴绿帽子,不过除了普罗修特没人会喜欢你。”
显然伊鲁索误认为这场相遇是爱尔克卢精心谋划,而面前的金发女人已不胜其烦。
她背过身去:“那我就不奉陪了”她尚且使用敬语,“好在我也从未起过和您这样刻薄的人交好的念头。”
爱尔克卢起身准备离开,乔鲁诺忙拉住了两个人的袖管,将剑拔弩张的二人拉的近了一些,解释道:“伊鲁索前辈!你误会了,是我擅自约爱尔克卢小姐来的,她事先不知道你也会陪同。我是看在她心细,选中的东西向来物超所值。抱歉!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事先通知你们。”
“普罗修特脑子也是烧坏了,怎么同意让你带着我俩单独见面的?”伊鲁索说,却瞥见乔鲁诺躲闪的表情,“不是吧……你没和普罗修特通气?就这样把他的小情儿单独带到我这儿?”他咽了口唾沫。
意大利的六月份已经非常炎热,强对流天气让这段日子阴晴不定,随时可能下起大雨。
乔鲁诺·乔巴拿在爱尔克卢和伊鲁索双双审视的目光中低下了头。
“…这的确是我的擅作主张。”
他又使用出旧招式,抬起头时两只青少年的大眼睛闪着无辜的碎光想要,期望他们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他的监护人。而伊鲁索向来不吃这套,立刻大喊大叫起来。
“我绝对、绝对会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普罗修特!你到底想怎么样?!害死我吗?!我可不想被普罗修特当作偷情!连加丘那种迟钝的家伙都知道普罗修特把这个女的像眼珠子似的护着!”
“冷静点,”爱尔克卢被吵得头疼,“只要我们都不说,普罗修特不会知道的。”
伊鲁索只想快点儿结束这场会面,抽身走到两人最前面,带起一阵风,路过爱尔克卢的时候,甚至撞了一下她的肩膀,爱尔克卢和乔鲁诺小跑着跟在后面,只见他率先进入一家家具店。
乔鲁诺先是看上了一面古色古香雕花木框镜,店主立刻笑脸相迎。“这位小贵族可真有眼光,”他敲了镜片,“这是上好的银镜,清晰得能照出你的毛孔,最近挂在放在浴室也不怕湿气,起码能用10年。”
伊鲁索在一旁抱臂不语。
“华而不实,况且价格不低,你那点零用钱买得起吗?”爱尔克卢替他说,她早已对他挑选镜子的癖好掌握得一清二楚,偏过头来对身边的伊鲁索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我相信以伊鲁索的品味,更喜欢无边框或者简单金属边框的大镜子。”
“哼…。”伊鲁索姑且表示认同,目光向另一侧看去,店家随着他的目光移动。
“这盏确是性价比很高的选择!”
“铝镜不够大,容易氧化。”爱尔克卢在一旁幽幽地说,伊鲁索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小姐,您需要多大的呢?”
“既然要挂在大厅里,至少应该比这个大两倍。”
伊鲁索的扫视的目光一滞,最终落到了身边女人的身上。
“你了解得很多嘛。”他冷冰冰的说。
“对玻璃和镜子略有了解罢了,”爱尔克卢自顾自地继续问:“钢化玻璃银镀的镜子最合适,即便碎了也不会划破别人的手,你不考虑考虑这种?”
乔鲁诺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学着,而伊鲁索的表情愈发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