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
骨节分明的厚大掌心遮在眉心之上,掩盖住眼中的情绪,仿佛觉得昙华的问题很可笑。当手放下来时,反色的瞳孔已经变得沉寂不可捉摸。
“命定之人于我而言意义非凡。”夜灼意味不明地说,已然做出抉择。
昙华微阖眼睑,莹白色的长睫毛如同蝴蝶扇翅般微颤,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水光,固执地不让它蔓延溢出。
“骗子。”千言万语的斥责无法说出口,只能苍白地吐出一个词。
这反而让夜灼神情动容,似乎于心不忍。
琼华看在眼里,咬了咬牙大声朝昙华吼道:“千年前是你欺骗夜的感情在先,如今你又怎么敢将这个词用在他身上!”
“什么意思?”这下昙华又懵了,琼华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琼华。”夜灼极具威严地呵道,制止琼华继续说下去。
而琼华却挺起胸膛不管不顾地说:“不,我一定要让他知道。这样,他才会明白他亏欠了我们什么,才会心甘情愿地退出!”
听到这里,夜灼的面容一闪而过的阴沉下来转瞬即逝,没有人察觉。
夜灼沉默了,琼华喜不自胜的以为他承认了自己说的话,更加积极地说下去。
“夜之所以不相信你,正是因为我告诉了他一千年前发生在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情——
那时夜同样在寻找命定之人,当时的《万物生》里关于命定之人的表述并没有“月下美人”存在。只有“昙花”这一个条件,我作为本体为昙花的花妖王自然成为首选。
夜找到了我,让我和他相处一段时间。而在那段时间里,我们日久生情渐渐两情相悦,夜承认我就是他的命定之人,我们正准备成婚时,你却突然浑身落魄地出现了。
你像如今这般什么也不记得,黏着夜不愿离开。不知你做了什么,竟让夜对你十分着迷弃我于不顾。我试图让夜从你的魅惑中清醒,却被夜重伤。
即便如此,我仍然想尽办法揭穿你的真面目,但最后被你害得差点形神俱灭,我如今一恢复就立马回来了。后来的事我都不知道,如今看来,你还剥夺了夜当初的记忆。
若是你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何费尽心思将夜的记忆清除?
如今倒好,就连《万物生》都站在我这边,扉页的条件多出一个,帮我成功证明自己。”
琼华言之凿凿,哗然入耳皆是震耳欲聋的信息。
至于“月下美人”究竟如何形成,又怎么会出现在夜灼手上,为什么指引他找到昙华这些问题,他一字不提。
昙华即使是半信半疑,也不由得为他的大声质疑而心神动摇,看向夜灼的目光不自觉少了分猜疑痛心,多了分自责愧疚。
忘川桥上的刻字……琼华的话语……都在告诉他,他做了对不起夜灼的事情。
这让他完全无法认真思考琼华话语里的漏洞。
如今的他,想不起也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的脸色刷的一下苍白无比,内心深处传来无以言喻的悲恸,沧海无穷的鸣泣声如梦似幻。
“……夜灼……”
“……我只能消除你的记忆了……”
“……对不起……”
这究竟是什么?
昙华眼前一黑,倒地前最后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夜灼,他好像看到夜灼眼神慌乱,似乎在关心自己。
不过怎么可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对自己还有什么情谊可言吗?
呵,命定之人……就连神祇也要被命运的线牵引束缚吗?
“他这是怎么了?难道受不了打击昏过去了?当真是自讨苦吃。”琼华不无遗憾地说,看向昙华的眼神里尽是怜悯。
“彼岸,把昙儿送回寝殿,让他好好休息。”夜灼闭上双眼,一只手撑着头,轻描淡写地命令。
“是。”随叫随到的彼岸如实照做,只是将昙华的身体抱在怀中时,眼里全是对他的怜惜。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夜灼冰冷的声音带上神威,令彼岸耸下肩逃也似的快速离开。
见此情形,琼华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语气尖锐地质问:“你竟然还让他留在这里!我才是你的王后,你应该让他离开忘川!”
“琼华,注意你的态度。”夜灼冷声说。
“即使不是我的王后,昙儿也可以作为贵宾留在忘川。”
“为什么?我不是告诉了你昙华曾对你做过什么吗?即使如此,你也对他毫无间隙?”
面对如此质问,夜灼周身泛起磅礴神力,俊逸无铸的脸上显露出无比悲悯的神情,黑白反色的眸子里尽是浓雾,他温和的嗓音冒出森然话语:“正因如此,才要将他留下,让他好生偿还。”
这句话掷地有声,缱绻难测,意味不明。
就连琼华都被夜灼这副模样震慑得浑身颤抖不已,心神为之战栗后便是无尽狂喜,他彻底相信自己已经达成目的。
没错,就是这样,他会从昙华手上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