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接下来昙华把剩下十几个房子都进了一遍,里面的情形一致,却有不同的黑色笔画。
最后,昙华将这些横竖点弯钩拼起来,得到一个字——忘。
心死即忘,放在此处倒是及其讨巧的意味。
不过,就算知道这个字又有什么用?
昙华不相信没用,一定还有别的含义。
男人在一群半透明的鬼魂中来回打量这一排木瓦房,很是平常的高低参差。
房屋,河水,雨,雾,忘,记……
他之前说过,这里既然有让人遗忘的力量,那么也有让人记忆的力量,相辅相成的互补关系可以保持力量平衡稳定。
几乎是下意识的,昙华想到了镜面,返回到桥上,从上往下看着河水中的倒影,立刻轻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答案早在一开始便能看到,只可惜自己当时被那几个字影响没有注意到,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只见河面上倒映的房屋的确对称美观,可是仔细观察可以见到里面没有雨水的影子,明显一点的是,没有雾的影子。
甚至于河面上倒映的天空是浅蓝色的,可如果不观察仔细就会误以为这是河水的颜色。
昙华心灵福至,立刻知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河水,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跳下来后并没有潮湿窒息感,一阵奇妙的颠倒感过后,昙华又重新踩在了石拱桥上,只是这下却是晴空万里,太阳高照。
奇异的是,阳光在上空的轨迹只照向了房屋,在快要接触到瓦顶时却又消失不见。
昙华完全领悟到头顶的太阳便是遗忘转世的力量,由此处传到另一边的房屋中。
他朝四周转了一圈,没有看到鬼魂的身影。走进房屋内,也没有鬼魂的身影,只是同样的墙面也有黑色笔画,跟之前看到的略有不同。
为了验证猜测,昙华又将每个屋子都进了一遍,将笔画拼凑起来,果然是一个“记”字。
那么最终答案就出来了。
在“忘”的一端,屋子里的鬼魂接受遗忘的洗礼。可是,记忆也是一种力量,不可能凭空消失。
那么,就只能保存于“记”的这一端。
也就是说,记忆就在这些屋子里。
昙华在进入不同的房间时就察觉到了,有无数及其细微的光点若隐若现地飘荡在空中,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
看到这里,昙华不得不感慨这里的运作机制之循环严谨。
忘川桥上一端为忘,一端为记,以太阳为媒介,太阳使忘却,记忆存于太阳化为新的能量。
一般人的记忆或许找不回来,可是神的记忆是特殊的,除却自身的保护机制,这里的太阳也不敢吸收。
那么,接下来,昙华只需要在这里耐心寻找便可,他有自己独特的识别技巧,只要找到了,就一定能认出来。
于是,向来静谧的此间出现了一道忙碌的莹白颀长身影。
————
桥上一日,桥外三旦。
就在昙华寻找记忆的短暂时间里,忘川迎来了“不速之客”。
弄伤月下的昙花即琼华,轻车熟路地来到忘川,一进来便被彼岸拦住。
“来者何人!”老者声音浑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琼华的力量在苏醒后的数日里恢复得差不多,面对彼岸故意在声音里施加的威压显得轻松无比。
“彼岸老人,许久未见,你不记得我了吗?”琼华清丽的嗓音透着高傲,并不相信这个夜灼身边最忠诚的手下会不记得自己。
“嗯?原来是花妖王。虽然你在外界身份崇高,但这里是忘川,容不得你擅闯,还请你速速离开。”彼岸出现在琼华面前,看清来者后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公事公办。
琼华顿感吃惊,不可思议中带着点受伤:“我是冥王夫人,忘川的王后,你竟然叫我离开!”
彼岸听后面露讥讽:“王后与王上两情相悦,甚是恩爱,怎是你能挑拨替代的。”
琼华那张美得我见犹怜的脸上顿时悲痛欲绝,他咬牙切齿问道:“琼……昙华是吗?”
彼岸面色狐疑:“你怎知王后名讳。”忘川向来与世隔绝,王上不喜与外界交流,所以婚宴也只准备内部进行,并未对外宣传过。
“呵,那当然是因为他是个冒名顶替了我的小偷!”每当提起这个,琼华就会发怒。
“你说谁是小偷?”低沉威严的声音从天而降,其中蕴含的磅礴神力压得琼华喘不过气。
即使如此,他意识到来者身份后依然满眼迷恋地看着对方。
“夜,我是琼华啊。”此时,他温顺得像棵菟丝花,配上清丽的声音和我见犹怜的模样当真诱人。
不过对夜灼没有丝毫吸引力,他俊逸深沉的模样一丝不苟,黑白反色的瞳孔欲将将对方看透。
倏然,夜灼的眼中划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竟然连这个记录于《万物生》的花妖王都看不透,如同看不透昙华和月下那般。
或许……
“我知道你是万花之王琼华,你擅闯在先,方才又无故诋毁我妻,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也不必存在。”
夜灼身为神祇的威压一下子全部释放到琼华身上,他趴在地上痛苦挣扎,口间溢出鲜血。
“我……可以解……解释……”
下一瞬间,琼华便觉得压力一松,夜灼好整以暇地俯视睨着他。
“好,你说。”
心里松了一口气,甚至隐隐含着兴奋,看样子,夜灼和彼岸都失忆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正合他意。
琼华柔弱且故作坚强地擦拭掉嘴角污秽,将所有情绪尽量压下去,不想被看出异常,向夜灼吐露了有关自己是他命定之人一事。
而昙华不过是个卑劣的小偷,千年前取了和他一样的名字勾引夜灼。最后,只是玩弄夜灼的感情,在夜灼爱上他以后抛弃了他。
而琼华也被千年前的昙华用卑鄙的手段封印住了。
最后,琼华还声泪俱下地表示不知道为什么夜灼会失忆,但肯定是昙华为了逃避追杀施加的手段。
“简直一派胡言!王上,千万别信他!王后那样冷然如水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事情。”彼岸忍不住气出声。
“等昙儿出来,此事再做定夺。彼岸,你先把他安排住下。”夜灼状似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命令道。
彼岸看向琼华的眼神简直是要吹胡子瞪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冷哼一声只能遵从命令:“跟着我。”
毕竟王上下了令,再不满也要听从。只是不知道等王后回来,事情又会变成哪副模样。
也不知道王上怎么想的,花妖王明显来者不善,竟然就这样放过了他。
“等一下,夜,可不可以把我的住处安排得和你近一些?”琼华像是没意识到自己未被认可的处境,略显羞涩地询问,眉眼间皆是清纯,刻意压下去的高傲令人疼惜。
“彼岸,按他说的做。”夜灼面色不变,黑白反色的凤眸深沉如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