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校园里人来人往，脚步声夹杂着对话声，头顶太阳已经稍稍偏移，落在身上是并不灼热的暖意，微风拂过树梢，树影轻轻摇晃。

「当高阶向导建立的精神域足够以假乱真，就能悄无声息地放大这片精神域中任意生物的感官与情绪，让他们陷入冲动之中，甚至产生幻觉。请问：以下哪一项是可能产生的幻觉？」

封曳刚学完《精神域的构建与攻击》里的这一章，这道题是多选题，其中一个正确答案就是：误以为放出了精神体。

金丝猴更焦躁地在原地转圈，封曳看了它半晌，半蹲下来对它伸出手。小猴睁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封曳，封曳回以安静的注视。

小猴将爪子放在封曳的手心里。

封曳立刻一把将小猴捞进怀里，不顾它的挣扎，从毛茸茸的小脑袋摸到后背。小猴哼唧两声，用爪子抱住了封曳的手腕。

系统毫无反应。

好你个苏过闲，钓鱼执法啊。

精神力如流水一般从封曳身上倾泻而出，沿着地面一寸一寸地铺陈开来。

从哪一刻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踏入了苏过闲编织的精神域里？封曳伸手缠住水母的触须，惊觉自己刚刚很酷地放出“箱水母有毒”的狠话难道也变成了笑话？苏过闲大概根本没有中毒吧。

可恶。不过还好他戴着口罩，没脸可丢。

苏过闲半靠在树旁，半边身体因为极强的毒性而陷入麻痹状态里。

他没预料到封曳也会牵扯进来，但封曳出现在这里时苏过闲又完全不意外。

封曳出现在哪里他都不会意外。疼痛过去只剩麻痹，苏过闲竟还能扯出个笑容，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时期，成为向导其实是一件很疲惫事情，他们总是本能地观察和警戒四周的一切，即使已经对细小缝隙里灰尘的飘动轨迹都了如指掌，也还是焦虑地担心会有什么脱离自己的控制。所以会不停地向外探索，不停地扩张自己能够掌控的领地。

但不同的是，封曳还有很强的破坏欲。和所有紧绷的、总要维持秩序的向导不同，封曳喜欢破坏秩序。他通过破坏来建立自己的领地，他不要任何已经被人用过且习惯的东西。

面前以假乱真的精神域即使对于S6级别的向导来说也算得上超规格的完美，不管是树叶的纹理，还是风动的频率，都与现实世界毫无差异。所以只是心思活络但不敢行动的一年级的新生们遵从内心，做出热血上头的举动，因为害怕想象出咄咄逼人的苏过闲，所以夏乔的装模作样维持不下去，积攒的怨气全部爆发。

如果苏过闲没有将封曳的精神体拉到眼前，这将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精神域欺骗案例。

所以，他为什么会看见那只漂亮的水母后便多此一举呢？

聪明人一旦犯错反而啼笑皆非。

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道裂口，从中探出仿佛从异世界而来的细长触须，它们用力地扒开这道裂缝，随后毫不留情地将它撕裂开来。

苏过闲没做任何反抗，即使中途被识破，他的所有目的也都已经达到。

黑发向导来到苏过闲的面前站定。他们的身高相差无几，但苏过闲并没有站直，便处于封曳的影子之下。

也许是眸色与发色带来的压迫感，在遮挡了光的地方，在阴影之中，人会本能地对封曳感到战栗。

苏过闲已经收敛起的精神力再次外泄，敏锐地觉察到笼罩着他的情绪。封曳很不高兴。

被精神域欺骗了，没有向导会高兴。

“你中毒了。”封曳忽然开口。

苏过闲勉强扬起笑意，点点头：“是。”

太好了狠话没有变成笑话，封曳满意了。

冰冷的不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愉悦。苏过闲背后忽然冒出冷汗。

苏过闲知道箱水母的毒性很强，但他已经用精神力暂时压制住了，学校医疗室也配备了常见毒性精神体的解毒药剂，他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封曳升起的愉悦却让苏过闲警铃大作，如果封曳曾改造过自己的精神体，那么他的箱水母就有可能产生完全不同的毒性。虽然改造精神体对于一个普通学生来说是天方夜谭，但——他是封曳。

“结党营私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封曳问。

苏过闲越过封曳看向那群一年级们，他们并没有苏过闲想象中那般惊慌不安，他们看着封曳的背影，镇定自若。

因为意志力的轻微松动，原本被精神力压制的毒性又蔓延开来，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窒息感一并上涌。苏过闲的红发被汗水沾湿，贴在苍白的面颊上，他眼中的世界已经失了色彩，一切都变成黑白两色。

“没有人会受到惩罚。”苏过闲看着封曳的眼睛笑道，“......满意了吗？”

封曳有些讶异，他还要再问，但眼前的人忽然站不稳向他倒来，封曳下意识伸手托了一下。

苏过闲用力抓住了封曳的肩膀，呼吸变得短促而没有规律：“封曳同学，你不会真的要谋杀学长吧？学长和你道歉，再也不骗你了，可以吗......”

苏过闲烫得像一块烙铁，封曳紧皱眉头。

【毒性发作得这么快吗？系统你快救他，我不想变成杀人犯。】

【解毒剂（箱水母），200积分，是否购买？】

【购买。】封曳咬咬牙。

......一定要找机会把红狐狸撸秃。

封曳捏住苏过闲的双颊，迫使他抬头：“张嘴。”

双唇接触到冰凉的指尖，苏过闲浑身战栗。濒死的幻觉中，封曳眨眼的频率变得十分缓慢，黑白的世界随着他睫毛的扇动一暗，一明。好像他掌控着整个世界的开关。

“咽。”

苏过闲才想起做吞咽的动作，药片入喉。

封曳松了手。

苏过闲失去支撑向后靠在树上，微微低了头喘息，前额碎发半遮住他的眼睛。

却没遮住两颊上蓝色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