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韩昼正与裴见戚商议请武师父的事情,裴见戚听闻有官员要求见小皇帝,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看向韩昼,“陛下若有事要与罗学士商议,臣就先告退了。”
韩昼心说这个罗景明怎么没转过弯来啊,还偏偏让表兄撞见了。他忙道:“哪儿有什么正事,不过是朕昨日听讲时走神,他对朕不满,要来劝学的而已。”
这话倒是不假,韩昼还不能绝对信任罗景明,自然不会撒谎,万一这人哪天投靠了裴见戚,他不是要露馅。
他这不耐烦的态度,让裴见戚瞬间放松了警惕。
罗景明还真把自己当帝师了,可惜小皇帝不领情。
“就跟罗学士说,本王正与陛下商议要事,他有什么事儿在奏折中汇报便是。”裴见戚对来传话的小内侍道。
韩昼喊张侠进来,“你跟他一起去,就说朕知道他要说什么,《劝学》朕早背会了,不用他唠叨。”
张侠应声。
裴见戚看了这老内侍一眼,等两个内侍退出去后,仿若随口一问:“臣见张侠这几日经常近前伺候,看来陛下用着挺顺手。”
韩昼道:“他人老实,不多话,还行。”
“那便让他做乾清宫总管太监吧,您身边这么多人,没个管事的容易乱套。”裴见戚这话是在试探小皇帝,看他是否真的借此机会,提拔自己的人。
韩昼表现的无可无不可,“张侠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罢了,都没林伴好。但天子一言九鼎,朕也不好把林伴调回来,且先将就着吧。”
当日韩昼把林宝廷赶走,裴见戚心里其实有过怀疑。虽说小皇帝理由正当,但那理由,又不像是贪玩的他能想出来的。
今日一看,他更加觉得当日之事蹊跷,难道是有人让小皇帝把林宝廷撵走?
除了自己,小皇帝还听谁的?
裴见戚脑中闪过韩若年的身影。
韩昼随手从盘子里拿了块蜜饯塞嘴里,岔开话题,“那罗景明长得也太寒碜了,别说他没什么正事,就是有,朕也不想让他当面奏对。”
“陛下若是对此人不满,臣可以再为陛下换个师父。”裴见戚回神,看向韩昼,罗景明这种人,不知天高地厚,偏偏为人清正,既不攀附谢党,也不给武将勋贵们好脸色,这种人跟陛下接触的次数多了,难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小皇帝远离这种人。
韩昼道:“算了算了,他讲课朕闭着眼睛听。”希望罗景明这次能转过弯来,别这么鲁莽。
再有一次,他可就危险了。
罗景明没有皇帝传召,连北苑都进不去,只能在别苑外等着,等了半天才等到小内侍回来。
可去传话的是一个,却回来了两个。
小内侍先传了裴见戚的话,罗景明听得面色十分难看。
张侠也不管他的神情,又把小皇帝让他传的话说了一遍。
罗景明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天气炎热,罗大人还是赶紧回翰林院去吧。当心染了暑气。”张侠笑眯眯道,又重复了一遍,“您想说什么,陛下都知道。”
罗景明心灰意冷的回到马车上,又不自觉把两名内侍的话回想了一遍。
他猛地回过味来,一拍额头,是自己太莽撞了,陛下被摄政王和谢党所挟制,单独见他,自会引起摄政王和谢党的怀疑。
他恐怕还没来得及为陛下做什么,就要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赶出朝堂了。
陛下不见他,恰恰是在保护他啊!
果然,等到罗景明当值的日子,韩昼交的功课里有一篇抄写了《管子》的内容。
小皇帝还没开始学《管子》,这篇功课也不是他布置的。
但罗景明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难道小皇帝将他比作管仲?
罗景明抬眼看向小皇帝,小皇帝眨了下眼睛。
罗景明只觉浑身上下的血流都变快了。
他让自己冷静了一点,或许只是自己多想。
但接下来的课上,小皇帝又似无意般问起“房谋杜断”、“如鱼得水”等典故。
罗景明要是再不明白,这科甲第四就白考了。
他心中激荡,面上仍不动声色,按部就班地讲着《为政篇》的内容。
屋里其他小少年压根没察觉这君臣二人在暗度陈仓。
今日学《为政篇》,韩昼作为皇帝,想到一些君臣相和的典故不是很正常吗?
韩晋也很喜欢罗景明这位师父,从前在景阳宫,就只有罗师父会耐心回答自己的每一个问题,甚至还会在课后询问自己有哪里不懂。
如今跟着皇兄一起,罗师父更加认真,还会讲一些历史典故。
韩晋听不懂那些历代大儒对《论语》的诠释,听听故事还是没问题的。
皇家三兄弟近日不仅有了满意的文师父,还多了一个新的武师父。
此人乃安国公赵昌元。
第一代安国公是高祖同乡,高祖打天下时,他倒也出过些力,但因没读过书,也不够勇猛,论功劳并不算突出。立朝后,全靠同乡情分,封了个安国公。
本朝开国的四公世袭罔替,赵昌元是老安国公的长子,从前负责京郊大营,后被先帝撤职,裴见戚回朝后,重新启用他,算是裴党之一。
既然是裴党,自然不会怠慢小皇帝,至少要保证小皇帝的安全。
但要让他认真教小皇帝学武,倒也不大可能。
只是陪着皇家兄弟们活动活动筋骨,打发时间罢了。
小皇帝对他却极为崇拜,赵昌元才给他们上了几天课,他就以赵昌元武艺精湛、教授有方为由,给他赏了一匹宝马和两千两银子。
这是小皇帝登基以来,头一回赏赐裴见戚以外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