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暄妍的宿仇鬼王动手,师出有因,就算鬼把暄妍人杀尽了,左不过一句“天道轮回”。而要是其他宗门联合去剿灭驱鬼功法,那势必绕不开宿芳宫,两边打起来,性质就完全变了。
宿芳宫再怎么说也是暄妍地区的执法宗门,直接动手,让民众怎么想?
更重要的是,一个不小心宿芳宫被灭,暄妍地区的状况只会更糟,从歪风邪气,直接变成了混乱无序。
更何况,宿芳宫也不完全是驱鬼,只有襄竹宫仿着驱魔殿的功法,棘兰、醉梅二宫皆是正统修士。若是贸然剑指暄妍,这些人就可惜了。
这样的事,不能冒进,不便讨伐,正道做不来。非得是江妄这样不讲道理的,才可能达成最理想的效果。
……
江大宝继续说,“我们杀的人,无一不是仗着鬼仆肆意行事,满身业果。陛下她不是真的敌视人修,她只是要屠暄妍的恶。”
“是么?”路清嘉这次倒没有张口讽刺江妄什么,只是低声叹了一句,
“可是她错了。因为,罪恶的不是暄妍城,更不是什么驱鬼功法。
——是人心。”路清嘉笑了,笑得冷冽。
江大宝恍惚之间似乎看见,路清嘉面具下那双清润的大眼睛里闪过了残忍的金色光芒。再回神细看的时候却没有了,错觉一般。
只听那个总是傻憨憨的青年,此刻精明凉薄地道,
“人心肮脏,古来如此。她江妄就是屠尽天下,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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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香城,绛楼金露阁。
“什么?你要跟我们一起去俍业?”江妄一脸意外地问陌离。
陌离正在把金露阁大床上的被褥卷起打包,
“那地方人使不出灵力,还是多准备些东西的好,省得夜间寒凉伤了风。”
“……”
我的哥啊,你是说你一个修为早已大乘的仙君怕冷,还是说我一个最爱夜间行动的厉鬼怕冷啊……
陌离总是让人很看不懂。
不过江妄早就把他当病人关爱了。
她笑着挑明,
“你真的不明白吗?我是在给你时间回去。”
原昭鸿既叫他回去了,那陌离回去一趟也好。
再说,这人毕竟是南界仙君,遥岑是他的师门。就算他在历劫,也一定有该做的事情,该担的责任。这一点,江妄再清楚不过了,她没道理碍着陌离,也不会碍着他。
可她没想到,这人非要跟着她们。
难道他不清楚自己的飞升劫到底是什么吗?
呵。
她明明在给他最后的机会。
回遥岑之后,是交代后事也好,是想办法联合南界众高修杀她也好。是劝遥岑带头与鬼界和平共处,还是劝说遥岑加入剿鬼……
总是她给他的机会。
也是她对他最后的一次仁慈。
可这人偏偏不珍惜……
不仅不珍惜,他还不知好歹地招惹江妄,露出脆弱白皙的脖颈尤嫌不够,又主动送到江妄的屠刀下。
陌离停下手里的动作,浅色眼瞳清清看过来,
“是要回去的。不过我已经和他们说,把原汀结婴大典的时间往后挪了。到时候我们从俍业出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浅浅笑了。
金露阁中灵光并不明亮,只是柔和地流淌着。陌离仙君本就是南界绝色,此刻垂眸浅笑,长睫的阴影在他眼下垂落一片,比金露阁里奢华暧昧的一切还要让人醉生梦死。
他声音传金江妄耳朵里,是近乎失真的温柔。他说,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
江妄记得自己很久没发疯了,要不是此刻异化般往外冒的鬼气,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还是个厉鬼呢。
然后,还没等江妄理清楚自己的思维,想明白自己要做出什么举动。眼前那个快要看不清了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自己身前了。很近。
那道很高的身影抱住了她。
那些皮肤,江妄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下面滚着温热的血液。而此刻,它们与她凝实后的虚假人皮挨在一起,每个毛孔都大方地张开,毫不犹豫地接纳她身上不断渗出的阴凉鬼气。
江妄便把头搭在他肩上。她嗅了嗅,是熟悉的气息。她安静下来,思维还不是很明晰,但并不耽误她吓唬人,
“如果你使不出灵力,不怕被我杀了吗?”
“?”
陌离想歪头看看江妄,但江妄枕着他的肩膀,他转头也看不见她的脸。他犹豫着抬手,还是大着胆子摸了摸江妄的头。
他揉了很多下,手法像在撸什么毛绒灵宠,好久之后他才想起来要回答一下,
“你不会杀我的,江妄。”
他肩上的脑袋含糊反驳,“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可是鬼王!”
陌离把手从毛绒脑袋上拿下来,双手环住了怀中女鬼。
他把这个比铁还冰的鬼紧紧搂着,像是妄想用血肉将其融化,
“哦。那你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