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清澄戳瞎舒遇的一只眼睛,血通红通红地滴在地上,而此刻,门却被谢淮的身子给压住。
昨晚,游行又做了个噩梦。
当游行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游行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游行坚决拒绝容倾的触碰,并且一晚上都在嘶吼:“你滚开!你滚开!”
至半夜,游行嗓子都哭哑了,又哭又闹,“把我哥哥还给我……”
“谁来把我的父亲母亲还给我……”
那声音,可怜极了。
“我错了,不行吗?”
“我哥哥死了,唯一对我好的哥哥死了,你们这些人,这些畜生……”
“我哥哥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没有了……”
“我爸爸,也没有了……”
“我妈妈,也没有了……”
那哭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连平素冷静疏离的迟言允都坐不住,然而池忱只是压住迟言允的手,警告他说:“你想死?只怕还没等到游行亲自跟你动手,你已经死在容倾手上。”
迟言允不解,“为什么?”
池忱寂然地看他,“你了解容倾是什么样的人吗?”
迟言允摇头。
“无情无欲的大天使长,圣洁的天使一旦滋生欲望,你觉得,此刻的容倾,又是什么样的人呢?你又真正了解你的朋友游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迟言允再度摇头,“薄丘从小说的最多的就是恶魔生性邪恶,以自我为优先……你不知道,游行王座上勾引容倾时,有多么——”
迟言允不愿再开口,“我不想这么评价我的朋友,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没有资格评价。”
“我听说,死去的游行是容倾陪他长大的,又……据我了解,游痕是一个极其自我,把湛海当成保护自己唯一使命的人……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游行活得不自由,但身在其位,不得不如此。”
迟言允冷笑,“有谁比你更虚伪的吗?”
“你如果能做到游行那个样子,”迟言允却比池忱清醒,“别怪我揭你短,大丈夫,当忠君爱国。”
“我有自知之明。”池忱嘴硬。
迟言允稀得管他,叹息道:“我没有忘记,我自己。”
“惊雨刀……”池忱唉声叹气,“等一阵吧。”
……
游行作为恶魔,他分不清出到底什么才是自己追求的,但又一直很明确,他想要某个人,但又不敢要。因为他是恶魔,本性邪恶,他却做过那样勾引天使的事。而容倾最喜欢的,常常就是逼着他直视他,手顺在他的脖子上,看他一步步如何占有自己。可能是自己想错了,想过度了,但游行仍然无法忘记一些事情。
是因为,他是恶魔的关系吗?
容倾吻他,嘴唇又麻又痛。
侵入体内的力道,打湿的额发,对方白雪一般的脸上露出性感而沉郁的深沉。
又或者,离开时那一瞬间滋生的快感。
美丽的人发起狂来总是格外令人痴迷。
他逼着他看,嘴唇在他耳边吐息,手指如藤蔓一般,牢牢覆住他。
但容倾年少时曾经告诉过他,恶魔不该滋生欲望,我是你哥哥。
对啊,他是哥哥。
游行又无法遏制自己的哭泣。
对啊,他是哥哥。
应该尊敬,应该敬佩,应该爱护。
可哥哥总想做坏事,他抱着他,离不开他,掐他……
让他总是下不来床。
游行记得容倾脖子上的湿汗,也无法忘记,容倾审视性探寻的目光,又凶又恶,像豺狼虎豹,更像,头上带把刀的鬼。
他好讨厌,那双手。
有时偶尔,默默看着对方,拿纸巾,明明是很寻常普通的动作,碰到他腿上时总觉无比下流,而身体却已经放纵。
游行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为何,做人这么难。
他也,无法想象,圣洁的大天使长哥哥,会如此这番,变成这种模样。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理智的那个游行,陡然发现,自己心中蕴藏的恶意与无尽报复的快感。
下一刻!
解清澄掐住病床上游行的脖子,声音在他耳畔狠厉地低语,“肮脏而下贱的东西!你也配,是我的母亲?!”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游行。
没人敢掐他脖子,容倾怜惜他,对他做再凶恶的事,也不会这样说他。
游行眼泪马上就掉下来了。
因为哭了一夜,嗓子也哑了,说不出话。
可容倾怕游行出事。
这一个晚上,大天使长似乎是铁了心让游行哭个够,还对舒遇跟顾南澈说,“让他哭。”
“哭够了,醒来让他继续哭。”
游行哭了一个晚上也没人安慰,而他又最怕疼,眼泪就这样掉在解清澄的手指上。
饶是冷漠无端的解清澄也被这滴眼泪所惊呆。愣了会儿,下一刻,薄沨拿着枪,抵在解清澄的后脑勺上,他问:“你是谁?”
游行满脑子都是那句,肮脏。
他也没说话,也不看解清澄。
解清澄笑:“神格,连神格都没有了啊,看样子,凌逐臣你马失前蹄。”
游行的脖子上都是淤青,薄沨慢慢走到床边,而游行一瞬间,抓住了薄沨的衣袖。
到底薄沨,也不是铁石心肠。他更无法想象,平素那么高傲冷漠的兄长,会有这番脆弱的时候。
薄沨嘴硬:“你拉我做什么?!没手没脚啊?!”
可身体却是靠得离游行更近了。
游行沉默地低头,连惊雨刀都不去拿。
“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惊雨刀都不祭出来?你这么怂啊你?!”
“要我说,容二哥也真的是残忍,让你哭一晚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哦,这个人是你口中说的丑东西?”薄沨把枪口对准解清澄,“父慈子孝,你这个样子,终有一日,会死到临头。”
解清澄无所谓,“人我要带走,所以呢,我亲爱的父亲跟我亲爱的母亲,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恶魔肮脏下贱,天使无情无欲,”解清澄笑得疯狂,“也对,我可听凌逐臣说了,我这位亲爱的——”
“母亲大人——”
“这个人啊,心最软了。”解清澄揪着游行后脑勺的头发,在他耳畔威胁,“你最好是乖乖地做我的实验标本,我怕还能饶过你……至于我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大人……也对,现在指不定怎么痛苦,又要离开你呢……”
游行最怕痛,痛一点了,都是容倾哭着搂着,不停地哄。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如此深刻而激烈的痛苦。
游行瞪着一双眼睛看解清澄,而解清澄,看着与自己眉眼如出一辙的游行,心中也没有丝毫情感的波动,他只是觉得可笑,又说:“妈的,你这样的懦弱之人,也配当一个神?”
解清澄无声无息松开了游行。
游行实在是怕痛,走下床,跑到了薄沨的身后,而门口,站着凌雾。
凌雾看着眼圈通红的游行,到底是心生怜悯之心,他招了招手,游行赶紧朝他跑过去,头也不回。
而游溯,出现在大门口。
游溯从审判庭出来前,李婉看了儿子一眼,而游溯问:“母亲,你还是不愿意跟我回家吗?”
“大丈夫当光明磊落,你又是什么人。”
游溯朝李婉鞠了个躬,送走李婉,自己走人。
李婉在医院门口,听那阵哭嚎声哭了一晚上。她站在门口,手上串着佛珠,眉眼温驯地,也朝容倾鞠了一躬。
容倾其实从来没有去看过他的母亲,他只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很爱他。
此外,他们,是陌生人。
于是,容倾去到了索菲亚大教堂,德古拉在等他。
曾经的洛鸢,来过这里走动许多次。
距今,已经穿越了多少岁月的时光。
绿叶涌动着生机的季节,成全了多少少女心事。
容致书仍然来了。
不过,他是来劝告容倾的。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什么立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容致书不愿意儿子再犯这样的错,又道:“我不会允许你跟游行这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要么,你解决这场污染,带着游行的灰一块走,要么,你跟你母亲乖乖呆在白雪山,哪里也不要去。”
容倾来到大教堂之前,他也去病房内看了下他魂牵梦绕的家伙。
这人,太娇了。
被他娇纵到无法无天。
他一看见他,心就软,心就疼。
只有他,会替他哭。
时时刻刻记挂着他。
容倾理解容致书,他一边想着神界,一边去碰游行的脸……
他们一直在一起,一直感觉很爱。
他突然,萌生出一瞬间离开游行的想法。
手已经碰上去了,却又迅速缩回。
容倾那么深情地看着游行,眼神充满无尽的怅惘。
……
“既然,你已经体会过了什么叫做爱情,你也该正视自己的宿命。”容致书冷淡,“我祝福你,并不代表,我会完全接受我的儿子跟一个得而诛之的恶魔那么平淡幸福地生活下去。”
容倾不愿意答,他只是想起,那一天的海边,游行落寞而忧郁的眼神。
他知道,游行总是会最先放手,而往往在他还没有察觉到一切以前,游行已经替他想好了最好的路。
容倾只是说:“你跟我妈妈待在一起,生活过几日?难道,不是我妈妈的一厢情愿吗?”
“我妈柳夏,不愿意再跟容淮南在一起,不爱了,就放手,就离开,”容倾毫无犹疑地戳破容致书的虚伪,“你只是在找一个工具,你既不想当大天使长,也不想,跟曾经的洛鸢在一起。”
容致书:“你又懂什么?”
“你不懂。”容致书看着容倾脖子上的抓痕,又笑,“那我问你,你分得清楚,什么是你的欲望,什么是你的爱吗?”
“容倾,看不清楚路的人,是你。”容致书面对容倾的指责,很冷静,又道:“你纵容自己沉沦欲望,就是对他好,人间情欲,见色忘义,我该说不该说,游行那张脸,如果毁了,你还会不会这样子跟我说话?”
可容倾,是一日一夜待在医院病房,看着形销骨立,瘦成皮包骨的游行,一天又一天,亲自看着他复活的。心口破碎的大洞,干裂的嘴唇……
游行什么样子?
他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