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轻轨的声音啸鸣,游行看韩渊非常臭屁的样子,再也无意提醒什么阻拦他人命运的事,其实是他自作多情。
这种提建议,有当别人爹的架势。
游行难能够想起迟言允,对于跟他同等级差些实力,却一直被父亲所制衡安排的人,他觉得迟言允的内心始终是封闭的。
对方过去占不得太多的分量,只是年少……
游行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怅惘。韩渊走出来了,他听韩总淡淡道:“你别为难萧时安,他这个人很温柔的,你也别伤害他,实际上不会有比他更想保护湛海的人了。”
游行抬眸,才发现矜贵优雅兼极其自恋的韩总也有如此清醒的一面?
游行手半盖住自己的脸,可能是他太傲慢了,也可能是他太孤僻了。
总之心里不是特别舒服。
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是因为人与种族之间的差别?
所谓的恶魔S其实一直比他想象中要过得好得多。
曾经,他在湛海杀过污染物,保护过人,然而人类偷他的家,虐杀他。
人类总能够以无数种理由贬低恶魔。
却又,毫无理由地享受着恶魔给予的一切。
游行语气平淡,“享受着我的东西,来对我提要求,你现在觉得我是地狱城的鬼王你要来求我,韩渊,你把自己放在什么样的地位?什么样的身份?”
韩渊也是谈过大案子的。
“人类自私自利,毫无廉耻之心,巨婴出现时,你们湛海财团的人,在哪里?”游行挑眉:“你所谓的萧时安,又在哪里?”
游行偏生想挑唆,“其实想一想恶魔S与人类的界限,也就是让你全家倾家荡产,然后——”
游行始终是傲慢的,但内里头可能填补了一些东西,堵住空虚寂寞的灵魂。
因为,他不需要人类的拥蹙来证明自己过去的选择,也不需要如今,恶魔同伴的支持来否定自己现在的选择。
“当神不再眷顾人类,人类消磨掉神的耐心,”游行再度仰望湛蓝的天色,他想,谁能够走出宿命般死亡的结局?
韩渊一个人安静而惆怅。
直到很多年后,他孤身一人,孑然一身。当身边空无一物,他才懂得游行说这句话的意义。那时天南水北,都是奔涌的海波,海浪翻溅,风吹得人脸疼。他依旧后悔,没有能够提早对萧时安说出那一句,对不起。
……
游行走到走廊外,心脏鼓胀鼓胀地疼。
轻轨如走马灯般飞也似的闪过,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陈寂白站在医院的内景处,巡逻的军队仍然驻守,但第七医院的内部是庭院式的装修风格。他看到荡荡浮动的樱花色跟年轻的鬼王颈部融合为一体,带出无边的烂漫。
陈寂白觉得自己没文化。他觉得,有些人,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寂寞忧郁的神明,连头发丝都眷顾的存在。
他可能太搓逼了。
手放在嘴上大张着喊,“喂——我亲爱的光明神,你能不能够实现我一个愿望?”
“我能不能,见到我妈妈?”
轻轨的声音依旧那么样地晃动着游行的思绪。
哐当哐当。
容倾靠在轻轨的玻璃窗上,屋外仍然是一片水蓝色。
他仰望着跟游行一样仰望过的天空。
俊美的年轻人,靠在电车的轨道上。
轨道旁,种满了很多的樱花树,花瓣一片片飘落在轻轨的车顶,旋舞着。
容倾头上戴着耳机,女声悠扬,高亢而清亮。一瞬低沉的嘶哑轻鸣,带来如此令人破碎不安的思绪,听得人,心忍不住地随着樱花花瓣飘舞。
哐当哐当。
轻轨的声音如此清晰。
阿行,是否,你也跟我一样,仰望着同样的天空,同样期待,属于我们的春天到来。
哐当哐当。
容倾摘下耳机,耳边的歌声还在脑海内回荡。
さくら ひらひら舞い降りて落ちて
樱花一晃一晃飞舞飘落下来
揺れる 想いのたけを抱きしめた
紧紧抱住了我摇动的衷情
君と春に愿いし あの梦は
与你在春天里许下的那个梦
今も见えているよ さくら舞い散る
现在依然可见啊
轻轨哐当哐当,就这样停住了。
容倾转头下车后,又转头看向远处的落英缤纷,他没找见人。
刚打电话说让来门口接,这会儿怎么又看不见人了?
容倾思绪迅速收敛,他习惯性地封闭五感去找那个不见的家伙。
十几米远处,游行让陈寂白捏着手机给自己拍照。他双手揣着兜,面色平和地看向镜头。陈寂白双手比了个剪刀手,大声呲牙,笑道:“大帅哥,脸笑温柔一点。”
游行皱眉,叹了口气。
手机摄像头咔嚓拍下一张照片。
飞快驶过的轻轨,又开始哐当哐当,驶向了未知的远方。
游行身后是深绿色的背景,花不断洒落,是纯白的好天气,是甜美的雍华梦。
春华秋实,一段春色前的好光景。
雪山,也好似染上金黄色。
轻轨成为模糊马赛克的瞬间,游行马上抓住了某个人的手。
容倾挑眉,望向镜头,充满着清淡的疑惑。
这一刻,被陈寂白的手机立即定格。
他哇哇叫,“包这么严实,审判院穿工作制服跟黑色大衣的人那么多,你怎么认出来的?”
“我都分不清你跟容倾了!”
“我也分不清!你跟我哥了!”
游行只感慨陈寂白真的挺中二,容倾其实刚才脚步声也停住了的说。
下一刻,容倾毫无疑问地拿过了陈寂白的手机,再把照片传给了游行后,直接把刚才拍的照片给删了个彻彻底底。
其实两个人身旁还有一株没掉光叶子的银杏树。
容倾有点怒气横生,但他憋着,没说出来。
嘴唇抿直成一条直线。
容倾突然开口,“陈晔开最近惹了很多事啊,当缩头乌龟很好啊……”
游行愣是没听出来容倾在说什么,他想容倾怕是要对湛海动手了,但他挺高兴容倾会对他这么说,可能是他真的累了,熬夜伤身,游行打了个哈欠,“你要对陈晔开动手,别伤害陈寂白跟陈露杀。”
“他们,是我的朋友。”
容倾嗯了声,很敷衍。
过了会儿,容倾把游行的双手制住,扭到身后。他紧迫性地盯着人问,“你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
游行有点愣怔,又只能,别开脸,几乎是,眉目含情地瞧过去,又避开眼睛,再看了下,又看到容倾冷漠的脸色,他才恍惚间意识到什么。
游行推了容倾一下,心中忽然觉得委屈。
不肯说话。
容倾看他这样,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只得无奈地瞧着眼前人。
游行过了片刻,才说话。
“我就只有……”游行还没说完话,容倾捞着人的腰已经把人打横抱起来了。他哄,认真用心地哄,但他也绝对不让步,“再有下次,你别想从家里出来了。”
游行被吓到,才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容倾的脸,感受着对方脸颊侧细腻的温度,才说:“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是我太敏感了吗?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呼吸微热,距离缠绵。
容倾知道游行很依赖自己,打不住心逗人:“怎么还是这么娇?”
他不说一句劝慰的话,甚至断绝了说教教育人的想法。
容倾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本事,还开口安慰人……
“我又没做错什么。”容倾刚说完,游行马上察觉到不对劲,挣扎了一番:“你放我下来。”
他轻声说话,温温柔柔。
“你自己跳啊?”
容倾眼神落到不远处的楼梯口,再往上三楼,就是费雪酌,也就是陆由一的房间。
灰色的墙壁瓷砖,门前的樱花树。
游行哪里见过容倾这么无赖的样子。
可对方,又实在是抱得紧,他威胁,“我把你头拧下来。”
容倾:“嗯。”
游行脸熬得通红,还是要面子。
还有一段路……
容倾也没过分到说堂堂一个大监察官,冷酷无情,居然是这种人。
他不说话,只是搂着人,容倾终是耐不住地说:“你真的很胡闹、任性。”
游行气得想咬人,气呼呼地说:“你不要不知好歹……”
“那你说说看,什么叫知好歹?”容倾挑眉。
迟钝的游行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游行亲了容倾侧脸一把,笑了说:“还是个醋缸子啊?”
“对啊,甜味醋缸子。”
游行觉得这笑话真冷。
可能他也是真的不擅长哄人,脸一板,生人勿近。
偏偏,他很孤独寂寞。
“那我是什么味儿的?”游行已经跳下来了,他抵高脚尖,努力够到跟容倾平起平坐的位置,又道:“那我是什么味儿的?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