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迟匣开着车回家。
作为医院院长,他已经连续熬夜一个星期了。
此刻,迟匣趴在方向盘上摁住眉心。
情况不算好。
权力皇冠如何还能再现世间?
迟匣想到游行那张冷酷的脸,浑身冷汗直流,这会儿舒心雨摔门进来,劈头盖脸对着迟匣一顿教唆:“还没有新鲜的婴儿诞生?”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冷冻室那些别去管,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舒心雨甩了包,“听说是你放出的费雪酌?”
迟匣看舒心雨又指指点点。
说实在话,他觉得舒心雨实在是很陌生。
如果当年不是听信舒心雨的教唆,自己应该是待在地狱城舒舒服服的,而不是像在人类世界这样,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迟匣看舒心雨张牙舞爪,又看到路边被风吹倒的野草。
死在路边,化为草汁怕也是无人惦记的吧。
“你当我是什么?”
“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迟匣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当我是你的丈夫,还是我就是纯粹被你利用的傻逼?”迟匣受不了,“你成天就知道问我要这么多东西,你有没有为我这个做丈夫的,考虑过一点点问题?”
舒心雨正襟危坐。
路边打过来的灯,在舒心雨的肩上投下一片方形的影。
“丈夫?”
舒心雨刚说完。
迟匣就转了头,迅速开了油门,倒转车头。
车前窗投下一片淡淡的光影,濛濛细雨中。
迟匣眼前模糊。
好似望见镜花水月,老天给他开了一个酣畅淋漓,而虚假华美的荒唐梦玩笑。
舒心雨从后视镜看了眼迟匣,她翻手机,却眼瞧到盛今诺发来的消息。
——【有人怀孕了,速来拍卖会场救我。】
舒心雨喊了声停车,就头也不回走了。
砰砰的车门响。
迟匣从后视镜中死死地盯住舒心雨离开的背影,他抿唇,又眼神转了几圈。
副驾驶座上,隐身的迟言允再度现身。
迟匣扔给大明星儿子一包烟,“你说说,我怎么对你妈妈不好了?”
迟言允垂眸,扯开嘴笑,“我妈妈早就死了,你想听哪种答案?”
“那个女人,可不是我母亲,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母亲,可不是什么来自神界的天后,她可是一个死得早的可怜人啊。”
迟言允自后视镜中打量着父亲。
迟匣扶住额头,“我让你离游行远一点,离人类远一点,你又在做什么?”
“为了妈妈,为了你。”迟言允把玩着掌心中的黑色水笔,继而又道,“父亲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亲疏有别,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为人道德,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牛马良心啊?”
迟匣脸色冰冷,“你妈妈这件事儿,你得护好她,知道不?”
迟言允毫无犹豫,摔车门而出。
他看到路边崎岖不平的某处房屋,又看到绿油油的一片草,他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游行自然是朋友。
曾经游行对他开口,给了他一块白玉,对他允诺说如果他开口向他求些什么,他不会拒绝。
迟言允无法面对父亲做过的这些事。
他甚至只想向游行开口,饶过他的父亲……
游行起了杀心,是不会罢手的。
这也是为什么,盛今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都没有事的原因。
迟言允心绪起伏不定,可下一刻,他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打开手机,却发现……
有人给他发了一段影像。
迟言允看到一件让他瞠目结舌的事。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冲迟匣怒吼,“是你!是你背叛地狱城,背叛莉莉丝,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作丈夫?”“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迟匣?”】
【舒心雨对着迟匣笑,一边打折扇一边依附在他身边,笑道:“你是迟言允母亲,是吧,我告诉你,迟匣早就厌倦你了,你生下的这个孩子,也会叫我妈妈。”】
【迟匣把手盖在女人的脸上,把匕首捅进了女人的心脏。】
【伴随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迟匣倒下一桶又一桶的圣水。腐蚀性的味道传到人的鼻腔,像是烤肉的味道,游溯对着大火夸赞:“恶魔已死,天下太平。”】
迟言允甩掉手机,脸色寡白,张大嘴,就这样蹲在地上,愕然卡住自己的喉咙,不断干呕。
额头冒出冷汗,迟言允抓住路边的一棵树,指甲嵌进树里。
不远处谢折销出现了,他坐在车内,拿望远镜看向呕吐的迟言允,看他佝偻着,叹了口气,无奈,“阿倾,你何必做得这么狠?”
容倾的确是开始行动了。
从很早以前,从游行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开始谋划让当初所有的人血债血偿这件事。
容倾闭目,“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如果你还是为当年的事介怀,”谢折销终于开口,“可谢知节是老师的亲生儿子,他也是把你抚养长大的恩人!你怎么!”
容倾睁开双眼。
谢折销的目光从前视镜中跟容倾对上,他瞬间就哑火了。
“就算是我放过谢知节,你以为阿行这种挨呲必报的人会放过你?”容倾毫无犹豫,提示道:“阿行也会动手,我拦得住?”
“你以为,我拦得住?”容倾不是不担忧,他摁住太阳穴,“怪只怪,造孽的人经受不住唆使罢了,你若是想离开白鸦组,我也不拦你。”
“我是说,我们能不能冷静一点。”谢折销尽量使自己平静,可他平静不下来,最后,他一拳拍在方向盘上,只能勉强,极为艰难,问道,“我的精神力,到底能不能恢复?”
“是你自愿放弃,所以觉醒天赋没有眷顾你。”
容倾告诉谢折销一个非常残忍的事实。
“谢折销,这辈子,你就是一个普通人。”容倾只是说出真心话。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才会这样子,你花光白鸦组的钱我没有骂过你,你与谢知节牵扯不清我也自认为抛下心中私怨,包容你。”容倾直言,“我说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有的人会进化,有的人就是不会,我跟阿行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你让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抱歉,不可能有。”
谢折销,无力地瘫软在方向盘上。
面露无措地,长久地,永恒地……悲哀。
“这样子吗?”
“神界终究是已经坠亡的存在了吗?”
·
嘉和商行。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快速袭来,舒心雨一路虎着个脸。
她必须阻止盛今诺被抓到,万一与迟匣合伙利用身份权力压着人类的事情暴露出去,这会让她计划直接毁在当场。
舒心雨急吼吼,结果刚进门就被军警拦住。
韩渊阴沉着脸走过来。
舒心雨感觉脚底很湿,一瞬心慌。
“舒小姐,是你带来的人来打乱会场的生意。”韩渊刚得知姐姐怀孕,他惊呆了。
这件事是顾南澈告诉他的——顾南澈在会场看到韩心愫呕吐,而且韩心愫主动找她问B超室在哪里。出于人道主义跟煽风点火的戏码,顾南澈巴不得浑水越乱越好,于是他把这件事借机告诉了韩渊。
韩渊松着腕子,对着舒心雨的脸打了过去!
“脏女人!”韩渊厉声,“谁让你碰我姐!”
舒心雨猝不及防被韩渊打趴在地上,鞋跟也崴了。
韩渊旁边路过的保安赶忙去扶起摔倒的人,他看到韩心愫朝这边走来,脸上露出笑,说了声:“姐姐?”
韩心愫抬手对着韩渊抽一个巴掌,随即转头吩咐身边的管家,“把舒小姐送入贵宾室。至于那位盛今诺先生,麻烦这位舒小姐,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韩心愫步步走近舒心雨。
脚踝纤细,皮肤细白。
“舒总,您是否,能够解释,您为什么屡次三番给我过不去?”
舒心雨一身狼狈。
“我要见韩墨宸。”
“我是湛海财团的负责人,你与我对话就是。”韩心愫直言。
“早就听说韩小姐姿色过人,”舒心雨见风就是雨,笑了,“那么敢问您肚中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如今进化者吞吃母亲的当下,”舒心雨打着赤脚,面色不善:“万一检测出一个什么不愉快的东西了,韩总跟您肚子中的孩子可是要进焚化炉的。”
韩心愫一瞬破防。
韩渊吩咐:“把舒总请进贵宾室。”
韩渊话语刚落,挑事的人来了。
“焚化炉?”游行笑了,他款款而来,神情悠然自得。
大恶魔,到底是耐不住性子。
“阿姨您忘了,送人进焚化炉可是要经过审判院审批的,”游行就是要拆舒心雨的台,“您忘了,您可只是一个做慈善的而已啊,干什么……把自己的权力说得这么宽泛。”
舒心雨连连吃瘪。
最终不断后退。
游行对韩心愫问了声好,笑着走近,一步步走上台阶。
韩渊似乎是看到记忆中的某个恶鬼煞神再度出现。
忍不住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