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今诺掏了自己的兜,服务员问他要不要一次性袋子,他摇头,旁边身穿黑色警服的军警与盛今诺擦身而过,他拉高自己的口罩,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盛今诺问:“这里可以订蛋糕给谁吗?”
他刚尝了草莓蛋糕,是甜的。
服务员点头。
盛今诺接过笔跟信纸,付了钱,又走到靠窗但是隐蔽的位置上。
一个军警再度走过去,他拿着冲锋枪,警惕的目光盯着年轻男人。
盛今诺敛眉,笔声沙沙地在信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笔太糙了。
没有迟言允家里的好写。
这人总是这样,笔跟纸都是用得最好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朋友如此执着。
盛今诺写完了信,戴好口罩,交待服务员让她把信寄出去,而门口,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巡逻的警察。当枪声响起,各个人依次排队接受检查,盛今诺已经提前走了出去。
陈寂白手中戴着白色手套,挨个对咖啡厅内的人进行污染值检测。
但凡超标者,全部都戴上了镣铐。
教廷出了新的规定,但凡污染值高过1000整。
格杀勿论。
陈寂白来回走动,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自己的下属。
屋外的雪被铁铲开出一条道。
偌大一个第七医院头顶,黑鸦盘旋。
绿色的大树因为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倏地垮掉。
顾南澈办公室里,容淮南摁住眉心,无声笑了对顾南澈说:“你跟我开玩笑呢?”
“阿行是男是女……”容淮南觑顾南澈一眼,“你查查你自己的染色体,看一看你是男是女?”
顾南澈神色严肃,他看向屋内那株枯萎的仙人掌,过去拉了窗帘,笑着着:“我这是笑着活下去。我担心的,是觉醒天赋计划是否会再度进行,如果游行口中的那个孩子能够存活,那么您口中的恶魔S也许就是瞄准他的第一嫌疑人,不瞒您说……”
顾南澈作为容瑾的贴身家庭医生,这时候他话锋一转,把办公室的门也给锁上了。
“您知道,我父亲是畏罪自杀,他有愧于游痕,虽然他有错,人懦弱又贪财,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父亲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而陈晔开跟陆由一还这么逍遥自在,容院长……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隐瞒自己的身份,是,我是潜伏在容瑾身边当奸细……”
“您的儿子,陆上校的小儿子,包括第七医院舒夏洛生下的死婴。”
顾南澈把仙人掌的根给剪了,认真看着,瞧着,还拿手拽了一把,“就算是不顾忌家庭亲情,您把容倾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您忍心多年前的悲剧在您面前重演吗?”
容淮南皱眉,“有什么消息吗?”
顾南澈指着仙人掌的根说,“院长大人,您不能指望烂了根的植物再度焕发新生,我作为医生,要么是这株植物给连根拔起,种一株新的。如果是人的话,改邪归正这个事儿也不太好说,人的嘴都是巧舌如簧,您当我在放屁就行了……”
顾南澈掏出手术刀,把仙人掌给刨出来,又盯着它说,“像我给结扎的男人动手术,我一般都有切了它的想法。男人喜欢发情,不是有句话说嘛,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办公室门倏然被推开,顾南澈手术刀险些割了自己的手,容淮南抬眸,看见儿子来了,又朝屋外看了下,有喵喵喵的叫声,不知为何,容淮南自己都心虚……
顾南澈默默退到好小好小的角落里。容倾皱眉,一拳揍到容淮南眼睛上,烦了说:“你再敢揭妈妈伤疤一次,我揍你一回!”
容淮南抿唇,“他是我亲弟弟。”
容倾神色平静,“可柳重光是妈妈的亲弟弟,死了的容絮也是你的亲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那让我怎么办?”容淮南扒住自己的脑袋,绝望而无措,“他是我亲弟弟,从小待你如亲生儿子般的亲叔叔,你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办?”
古往今来,情义两难全。
容淮南几乎是痛呼,“为什么不继续瞒着我?!”
容倾叹息。
他父亲容淮南一路顺风顺水,是标准的丈夫楷模。
他,似乎也能够理解父亲的无奈。
不过能怎么办呢……
容倾觑了眼顾南澈,“所以,你是怎么知道容瑾跟觉醒天赋计划有关这件事的?”
容倾对容淮南说啊,他选择站在叔叔这一边。
“我当然相信叔叔,”容倾沉声,“我不信,叔叔这样的好人会做出这样残忍凶恶的事。”
容淮南好像醒了神,答曰说:“肯定是有人污蔑,容瑾讲不准也是被骗了,我相信你叔叔本质不坏——”
容倾看向顾南澈跟个鹌鹑的样子,神色淡漠,说了,“顾南澈?”
“嗨!”
顾南澈有些怕见到游行,捂了自己的下半身,摆烂道:“我阳痿嘛……前几天看陈将军去男科看诊,我也去看了看,就听到医生说将军多子多福什么的,我紧张而已啦!”
尾随而来的陈晔开脸色铁青。
容淮南:“……”
容倾:“……”
特别是找路子混进军警的凌濛,那个脸啊,简直是跟吃了苍蝇似的。
印象中,他哥大凌濛,是清冷美貌,温柔亲人。
这货!!
就是个骚货啊!!
凌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呆愣愣,陈晔开原本是来找容淮南商量一下对策的,哪知他真的听不得这个啊,就感觉脑子一阵阵的血气奔涌!
陈晔开险些站不住。
顾南澈暗地偷笑。
容倾不知道凌濛回来,但他推测出,如果凌濛来了,那必然解逢花也会紧随而至。
有可能,解逢花会跟他那位亲生父亲容致书一起,联合对付他。
不过无所谓,游行会罩着他的。
想到这里,容倾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跟大家闺秀似的。
容淮南捂着自己的脸,不耐烦的,拿了根烟,笑着说:“真……当爸爸了?”
容倾沉思,又寻思,他很少对容淮南撒谎。
可容淮南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好友游痕跟亲生儿子的死,以及妻子弟弟柳重光的死,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容淮南胸膛胀痛,“我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倾,做你想做的。”容淮南忽然叹息,“你很乖,我知道。”
“你不乖,我也知道。”
“爸爸是个懦弱之人。”容淮南忽然想到什么,又道:“容瑾还不至于会残忍到对你母亲动手……我也不知道湛海市未来将会何去何从……我人微言轻,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做什么我自然都是支持你的。”
容倾抬眼看容淮南,办公室的门光速被顾南澈关上,顾南澈钳住凌濛的手臂,容倾接下来说的话被顾南澈尖锐地拦断!
“你又混进来做什么?!”
顾南澈揪住凌濛的后脑勺头发,甩掉他的帽子,厉声道:“这里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来做什么?!”
凌濛呼痛:“哥哥……哥哥!哥!”
凌濛觉得顾南澈跟大凌濛最相像的地方也是在这里了。
撸起袖子就打人。
“我好痛的。”凌濛疾呼。
顾南澈曲起指节敲凌濛的脑袋,声音变温柔了,“我又不是弱鸡,要你来保护啊?!”
“腿疼!有膏药吗?我拿点儿出去卖?!通行证好难拿,我见你一面也太难了!”
凌濛任顾南澈呼自己的脑袋毛儿,啐了声,说:“不嫌弃我亲你了?”
顾南澈耳根子通红,反踢凌濛一脚,骂说:“说什么呢!我让大恶魔来撕烂你的嘴!”
凌濛苦恼,“还好啊,长得漂亮,耐看,有钱,怎么会像你说得这么凶?”
“我跟他,不熟。”
顾南澈捂住凌濛的嘴,像是生怕说出的话触到容倾的眉头,谈论起含山孤儿院,容倾的脸色从未好过,顾南澈道:“当时,他也是无辜的……”
容倾冷笑,“你无辜,你父亲无辜,唯独阿行不无辜,是吧?”
“想一想你出国留学的钱,”容倾看顾南澈咬唇,扯开嘴笑,“连根拔起,但你想替你的父亲伸冤,复仇,怕是找不到游行身上。”
“顾南澈,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
容倾手扬起,黑鸦破开窗,往他身前来。
似乎,这只黑鸦跟容倾才是更熟悉的样子。
“你不必介怀。”容倾说了句,“这跟你无关。”
顾南澈知道容倾言而有信,点了头,又搓了把凌濛的狗头,心中放下心来,“我知道,您不是坏人,我愿意追随您。”
容倾拧眉,他想起之前在神界。
其实,他跟解逢花,谢知节以及谢折销在谢鹤底下学习时,也曾这么发过誓。
但是讲句实话,追随跟信仰是一件很……玄乎的事。
就像他们几个也曾彼此说要守护神界,可他却是被抛弃,被背叛的那一个。
容倾并不想搭理,“随你。”
顾南澈目光眼神紧紧盯着那只黑鸦,回了座位,脱了白大褂,转头问:“那不是游行的宠物吗?它跟容倾怎么这么熟?”
凌濛戳沙子,把土给倒垃圾桶,随意答,“游行挺有钱的,用八千万替谢折销还了赌场债务,不过他好像没多少钱?”
顾南澈干脆拿手机给游行发微信:【那只黑乌鸦跟容倾很熟啊……】
游行身后是一片灯光银白的落地大窗。
有不少身穿礼服的人从车内走出,砰砰关门的声音持续不断,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咚咚声,还有撒玫瑰花瓣的侍者侧着身子从一旁走过。巡逻的军警环绕成一条队伍,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状况。
进门的一条路被清空了,一直有个穿黑色西装的人说把这棵树给裁了。
游行听到电锯的呲呲声。
他拿了手机,其实他哪里把容倾拉黑过,根本就没有!
好吧!
游行回了句:【?】
顾南澈直接不回了。
游行站在高处,他想起那一天手腕处绕着的黑色领带。
关于这个领带,倒是有一些记忆萦绕心头。
游行一直都觉得,穿黑色制服的容倾是最冰冷熟悉,也是最好看的。
他很长时间,都难以忘记某个时刻,或许是尚还年幼的自己?
也许还是在地狱城生活时的少年时代吗?
他以为,这样的人其实没什么人气可说的。
但那一天,冰冷的人有罕见的温柔——搞得他一直都念念不忘,特别喜欢容倾的怀抱。
有时候甚至想得远了,要是容倾不是自己的对立面,他们会不会也能如同普通的情侣一般,相识在一起呢?
游行有些怅惘。
不禁怀念曾经的意气风发,当时他把朝思暮想,心中……盘旋了许多年的人压在王位下,到底在想什么呢?
一度是觉得这件事是比较羞耻的。
容倾后来有所回应。
说起来,回应也是几个月之前的事?
游行是真觉得自己冲动,弃了神格,丢了惊雨刀,贸贸然又求助这个记忆中的人,总有种不真实、不真切的感觉。
游行漫不经心翻着聊天记录。
很不耐烦看,但他与容倾实际上的身份是对立,现在也模糊了。
自己讨厌地狱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