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已然被带到,他们的腰间别着长刀,从尸堆里跨步到沈清沉身边。他们脸上的神情,冷静到了一种丧失血性的程度。他们对于这副尸横遍野的景象并不诧异,只当做障碍一般随意地跨过,又或者也不小心踩到也并不会觉得冒犯抑或着是触了霉头,仿佛早已习惯。
沈清沉不敢再接着往下猜想,只朝官差颔首,“近日可有富贵人家称丢了妻儿云云...?”
领头的官差只瞥了眼沈清沉,又用手捂着鼻子,眉毛拧成一团,“嘁,不过是些尸首,生前富贵与否重要吗?”
沈清沉并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大概估摸出来了他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烫手山芋。从前两个案子的官差虽然迂腐,甚至会为了敛财不顾百姓的生死,却也没有像面前这帮官差这般视人命如草芥。他们并不关心这些饿殍是怎么死的,只知道自己命不该绝。他们做任何事都只为了自己,没有利益的事儿可就别指望他们了。
她看不惯这些人的作风与习性,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她还在这个镇子,尚且可以说上几句足轻重的话,可要是她离开了呢?难道能指望这些人食不果腹,还随着她去追寻那些心中的大义吗?那是不可能的事。
“只不过是问尔等可知道这具女尸的身份,又没有让你们侦查,何必处处讥讽。”沈清沉看不惯,李崎自然一样,没等沈清沉开口她便斥责这帮官差。
只是这一骂,官差们自然更加不愿意搭理她,扭头便离开了巷子。看着他们的背影,李崎气不从一处来,却也如鲠在喉。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的日子,李崎也曾经历过。她实在没办法开口多斥责他们什么,甚至有些同情...
她是幸运的,能跟到一个好主子,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可这并不能代表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幸运。她看着那些官差,也只能悻悻然地抿着嘴,不再多说什么。
“殿下,”张之儒跨过横躺在巷口的尸体,直勾勾地走向沈清沉,“许久未见殿下归来,便猜测是有些事发生了。可有甚么在下可替殿下分忧的...?”
沈清沉看看他,又看看身边的女尸,“昨夜透着月光看到这具女尸,便唤阿崎陪本宫来寻。或者是凶手还未走远,替尸首挪了位置,又用周围的尸首来掩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着,只是...”只是光是找到尸体并没有用,她如今毫无头绪可言。
张之儒看出她眼里的窘迫,先是蹲下身子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发髻,又接着低头去检查女尸。可他重复着跟沈清沉一模一样的动作,依旧没能检查出来什么。既然表面没有伤痕,就更不可能贸然剖开尸首了。若是没有任何内伤的迹象便莽撞地剖开尸首,可能会破坏原有的证据。可是不剖,就得不到进一步的线索。
看着张之儒陷入了一样的处境,沈清沉也看得出来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光是这样撩起衣袖和裤腿得不到线索,便尝试着去掀开外衣,一层层剥开。虽有些唐突和冒犯,却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了。为了帮死者伸冤,这样的工作是必须要做的。
张之儒垂着脑袋,看见沈清沉伸手要解了死者的外衣扣子,他便识趣地背着身子往巷口走去。沈清沉替死者褪下外衣,双臂光滑细腻,依旧没有一处受伤的痕迹,就连旧伤愈合的瘢痕也没见着。再褪下她的里衣,也未有任何迹象。
“殿下...”沈清沉听到李崎的喊声,便转过身子抬眸看她,“嘴唇...好像发紫了。”
发紫...?
一般嘴唇发紫多半是中毒的迹象,沈清沉来不及替她穿上里衣,只随意地耷拉在她的身上,紧接着又握起死者的手,果然指甲也有轻微的发黑迹象。这些现象,方才张之儒替死者检验时并未发觉,应当是时辰未至,未有浮现。
沈清沉确认了死因,便悠然地替死者系上里衣,又拢好那层外衣。可是很快,沈清沉便发现了一件事。
一件蹊跷的事儿。
一般毒物发作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事儿不假,可当毒物发作,手指和嘴唇也该散着紫色才对。嘴唇尚且可以解释或许是本身的唇色过深,加上光线较为昏暗,没有注意到,可是手指呢...?
手指是最不可能会被误判的,可偏偏手指的紫色迟迟未有显现出来。
从沈清沉看见这具尸首,到如今这个时间,应当有一两个时辰了。
什么毒物会延迟这么久才发作...?
可是若是毒物未发作的话,为何沈清沉找到死者的时候,死者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尸堆里?
她当真是死了,还是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