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一张秃鹫展翅翱翔于蓝天的照片,阳光悉数从羽尖筛落,投射在地面干枯的血迹上,走了几步再回头望,天葬台已经隐没在山线之下了。
抛下身后宁静致远的色达,踩紧油门,扬着尘嚣而去,驰骋在看不见尽头的公路上。
沈长京在朋友圈和社交平台上都发了那张刚拍的照片,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搭配一个像样的文案。
他不知道该如何用文字来描述死亡,以及亲眼目睹凡身□□敬献信仰的震撼。
他抬起手腕,电子手表屏幕亮起。放下手,屏幕又暗下去,如此反复多次,不厌其烦,一副沉思的表情。
“怎么,心情不好?”谢阑生问,顺手递了一瓶口香糖过去。
“没有。”沈长京呼出一口气,倒出两粒口香糖,含在口中嚼,语气挺苦恼,“只是秃鹫吃尸块的画面一直在我脑子里,赶都赶不走。”
“怕了?”谢阑生以为沈长京反应迟钝,过了那么久才觉得害怕。
“那倒不是。”沈长京否认,“没什么好怕的,所有人的终点都是死亡。”
谢阑生知道一个人对死亡的焦虑是难以彻底根除的,特别是像沈长京这种感性的想法又多的人,他跟沈长京说:“不要去想。”
“嗯。”沈长京摇晃着口香糖瓶,忽然扭头盯了一会儿谢阑生的侧脸。
谢阑生感觉到旁边的视线有些炽热,头也不回地问:“看什么?”
沈长京歪着脑袋,若有所思:“我发现你侧脸也挺好看的。”
谢阑生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逗笑了,礼尚往来道:“你笑起来时,有酒窝,也很好看。”
沈长京脸轰地发热,像被火辣辣的太阳贴着皮肤炙烤,他揉了揉红得滴血的耳朵,抿了抿抑不住上扬的唇角,不小心抿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他转过头用手抵住嘴巴,平复了一会儿。
他开始没话找话:“你要不要吃口香糖?”
谢阑生单手放开方向盘,朝沈长京摊开掌心,沈长京赶紧给他倒了两粒。
在路上,一切瞬息万变,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条真理也正在被谢阑生和沈长京身体力行地践行着。
在去理塘的途中,他们遇到了一伙摩旅自驾317路线去西藏的人,听到他们要去松格玛尼石经城,沈长京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于是临时改了路线,在甘孜县偏了航,继续沿456省道走,与摩旅团队一路同行。
摩旅团队中有一对即将结婚的夫妻,一行人在路边小餐馆进餐时,他们热情地给大家讲述了他们的爱情故事。
他们是在路上相遇并相爱的。当时男方工作失意,家中又恰巧发生了重大事故,美好生活瞬间支离破碎,他一时精神世界崩塌,滋生了去生命的禁区——可可西里了结此生的念头,却在中途遇到了前去可可西里报道盗猎情况的记者女方,在一次次偶然的碰撞和磨合中相知相爱。四年后,也就是现在,准备结婚的他们决定在婚礼前的一个月骑着摩托车重走一遍当年的路。
至今说起那段灰暗岁月,男方仍唏嘘不已:“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应该是可可西里的一堆白骨了。”
女方毫不留情地呛他:“不,是连白骨都不剩。”
“是是是,你说得对。”男方非常赞同,殷勤地给她夹菜添茶。
沈长京正在用开水烫碗,凑到谢阑生耳边,小声说:“妻管严。”
谢阑生不动声色:“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沈长京皱眉,他非常肯定谢阑生在质疑他的眼睛和智商。
他咬牙切齿:“你又内涵我。”
“没有。”谢阑生笑了笑,“快吃。”
沈长京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谢阑生的大腿肉,被谢阑生抓住了手,他瞪了瞪谢阑生,谢阑生没接收到他的信号,但很快就放开了,没跟他计较。
听得起劲儿的伙伴们,也纷纷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是响应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看看的号召来的。上班太累了,白天要工作,晚上还要出去应酬,回到家十一二点,躺下没多久就又要起床去上班,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好像都没感觉自己还活着,像个机器人一样,一念之下就辞了职,不过走完这一趟回去还是得找个班上,不然连日常生活都维持不下去,等我攒够了钱再出发。”
“我是因为失恋。”说话的女生狂灌一杯茶,攥拳捶桌子,神情既忧伤又狠厉,“那个混蛋,说好要一起自驾去西藏的,结果却给老子玩劈腿,等我回去手撕了他的婚礼!”
女生抹了把脸:“十年,我们在一起十年,还比不过一个月的新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