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星江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柏家之女尚未说话,身边最为阴沉暴躁的男子已经等不及开口,语气也咄咄逼人:“我道封少掌为何来的这样快,原来是为了包庇居清绮这个罪人,特意赶来屠戮同门的。”
柏姓之女反应也很快,手中纨扇显然更为急切地向右侧一扑,止住同伴忿恨的话语,示意他尽快闭嘴,又转向封星江来,向他深深施一礼。
“是柏姓管教无力,令他冲突封师兄当面。师妹回去定然对他严加惩戒,但妖魔海凶恶之地,邪祟妖物往往乘隙而入,望封师兄先行饶恕他在此,不要与他多行计较。”
封星江如何在此?
封星江不该在此!
可他已然出现在此,情势当然立刻倒转,变得凶险万分。
封星江只是笑道:“不必如此紧张。至于他说的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柏家女子松了一口气,道:“感谢师兄体谅他小辈愚钝,不通事故。”
她旋即略侧过头去,对身边人疾声道:“封师兄岂是那等包庇与滥杀之人?更何况居师兄之事,天下又不是只有你我四人知道,便是杀了我们又有何益处?你实在愚蠢,出言冒犯宗门少掌,还不快快向师兄请罪!”
对方被女子这样疾言厉色地斥责,面上显露出惭愧与羞恼交错的神色,滞了一下,很快向前一步,半跪下来,向封星江屈膝行礼,道:“是我的过错……”
他的话也被封星江打断。
封星江神色未改,怡然自得道:“不必。我已说过,死人的话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次连方才姿态谦卑的柏氏女也对他怒目而视了。
“封师兄到底何意?”最先出声为居清绮定罪之人,此时也忍不住仍旧第一个发声,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封星江按在剑柄上的手,“是势必要将我等赶尽杀绝吗?”
他语声未落,忽然耳侧风声惊动,凌厉掌气扑面而来,将他鬓边微松的碎发吹动得飘起来,向身后两侧猛烈地飘拂。说话之人还未来得及转动眼眸,忽然觉得自己眼前世界莫名其妙地也分剖成两半——一半看向左边,另一半则看向右边。世界不再是一个统一而和谐的整体,而成为被裂隙所分隔开的两边。那道黑色的裂隙还在扩大着,而左右两边自己的视角,迅速地向着地下倾斜。
在眼球触及地面的那一刹那,他同样只剩了一半的头脑,忽然猛地再次在精神上连接在了一起,令他大彻大悟地明白过来:原来,是我的头,从正中分成了两半……啊?!
他不能想更多了。他已听到一阵沉闷的声响,是一半的头颅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随即又是相同的一声,大概是他的右脑掉落在另一边……他已经无法再去想。
突然的惊变中,封星江右手握住居清绮的手腕,将他往后一拉,护在自己身后,护着他与自己一同向后退却。居清绮被他拖出战圈,站定后便见空中生出数道银光闪动的细小灵蛇,那剑芒波光只是一瞬,下一秒就变成一种银屑绚烂的缤纷花火,迅疾地掉落在人影之上,轰然一声烧灼开,爆出火树银花一样的辉煌美感。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电光石火间,这里居然就死了两个人。
庄玦就站在原地,他一动不动,因剑势而起的火光烧灼不到他,银色冷芒闪动灼烈,满目耀白明亮的冷调焰火。地下微微传来鳞虫之音,不是翅膀振动的鼓噪声,而是甲壳和坚硬节肢摩擦沙地的声音。仿佛是有什么未曾死绝的东西,要从那一堆银白光焰中爬出来。庄玦微微皱眉,这才终于移动他的步伐,向后退出一小段的距离。
在腾升而起的火光正对面,银焰烧灼,衬得柏家女面色尤其的白,冷汗濡湿她的鬓角,茫然眼神在渐渐熄灭的银色光彩中,被映衬的清楚分明。
她看起来震惊极了,好像直到此时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而这一切的发生本不过电光石火之间,又该如何反应的过来?
同为柏姓兄妹,血脉相互维系,本应是也一直是最值得信赖之人。可是方才还语出不忿,向封星江低头认错的族弟,何以突然向他的至亲胞兄出手……
地上散落的银色焰屑渐渐熄了,封星江也将他的手自居清绮的腕上放下。
一点银色星屑从血红一片的土里摇摇荡荡地升起,此时众人终于得以看清这是一缕轻巧的剑芒。它摇摇地悬停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就像是寻常地面上,一株草叶该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