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清绮正捧一卷书看,忽然心中微动,感知到了什么.
他犹豫了只一瞬,还是放下手中书卷,移步走到窗棂前,将原本半掩的窗扉轻轻推开。
这里倒不是死寂的托月海,没有永恒的暗夜、海水、月亮,而是一处清幽的山谷。窗外植了一颗花树,开得时日正好。窗扉摇动惊动了它,于是洒下一阵绯红的花瓣,又被风带进窗内,落在地板上。
远方一点青光微不可查,但转瞬之间已到眼前,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居清绮毫不惊讶,将袍袖一拂,便将这迅疾绝伦的青光收入袖中。
青冥在他的衣袖里,温顺地显露出自己的身形。它安安静静卧着的样子,和它之前呆在居清绮的身边时也并无不同。
那还是庄玦没有下山前的日子。想来居然有些久了。
它是居清绮交付给庄玦的剑,理应随行在庄玦的身边,此刻独自回返,庄玦却失去踪迹,想来实在会引发一些不好的联想。比如说——那个人已经死了,又或者受困落陷,只好请青冥回来求援,之类。
不过居清绮却丝毫没有进行那种猜想的意思,他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过。
这位当世第一也是唯一的大乘期修士,用自己的手指按在剑鞘上,那动作和凡世里普通的凡人擦拭爱剑也没什么两样。他说:“发生什么了吗?”
青冥斟酌了一下。
它很难一时之间完全概述所有的情况,于是言简意赅:“我和他相处不好,没办法再做他的随身佩剑。”
居清绮听了,居然笑了一笑,然后将窗户再度关上。
他回转到原来的坐席前,将青冥从袖中取出,放置在一座刀架上,慢条斯理地说:“原来如此,这也并不奇怪。”
青冥愣了一下。
它擅自回返,全然是凭借着自己的内心决断,虽然问心无愧也无悔,但归根究底,还是违反了居清绮的嘱托。
分离时庄玦没有提到这件事,他并不是一个会用任务做借口来催逼他人的人,青冥觉得,这种宽宏的任由来去,也彻底体现了他那种无往而不利的自信。
青冥自然也不会去提,因为无论如何,它都一定要走。
违背本心,受到压力的逼迫,又或是犹豫不决的情感胁迫而低头,只会将剑的道心摧毁的一干二净,从此寸功难进。其实青冥本身并不十分强求自己在修为境界上步步高升,但它是一把剑,剑若连这点决断都没有,只怕是剑身都要因此受损,不配再做一把武器了。
但它可未想过,居然连居清绮也这般好说话。虽说倒也不是非要他不悦、批评、甚至斥责自己,但当下青冥自行回返,庄玦下落不明,任务未能完成——这三件事加在一起,他却只说一句原来如此,不足为奇。
这种理所应当的态度,已经不是好的过分,而根本是好的诡异了。
居清绮完全能感知到它的想法,因为青冥正是他的本命之剑。他是真正的、独一无二的剑主,与青冥沟通分享自己的一切,包括很大一部分的生命。
如果青冥受到损伤,他也会遭受重创,甚至还会死掉。这并非没有先例,或者说,根本已经是修真界的一种基础共识。
虽然以现下他的修为与地位而论,能伤他至此的这种概率几近为零,但从理论上来说,本命之剑的名称由来,含义正在此间。
将自己的本命之剑出借,这根本不可思议。便是有人知道了再传扬出去,听到这种消息的人宁可相信传话人是疯了,也不相信居然有修士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居清绮确实如此做了。
或许这是因为,他并非一位剑修?
他不是剑修,却仍旧拥有自己的本命剑,与自己心神牵系。这一般是修行剑道之人才会有的特权,但——居清绮既然是从一千年前活下来的大能,他身上藏着些不可思议的秘密,这样一想也是完全正常的。
既然能做出这种惊世骇俗之举还理所当然,对于青冥剑传达回来的消息还一脸的波澜不惊,想来更是不足为奇了。
居清绮完全能明白青冥在想什么。虽然剑本身并非说一句话,但本命剑与自己心神相连,就算不说话,也能从心神的波动中揣测出些许的端倪。
这一点即使是庄玦也做不到。他一向只能在心中与青冥剑一问一答,偶尔猜中青冥的想法反应,凭借的也是自身的敏锐洞达,而非什么心神感应。
居清绮于是温声对青冥剑说:“你与他相处不好,这再正常不过。他那个人——”居清绮说到这里,略垂了一下眼睫,说,“这世上很难有人能和他一直相处得好。”
青冥却忍不住为庄玦辩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