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他们终于短暂地走出了山林,走到了一条狭窄的山间小道上。
三七作势捶了捶腿,随即一本正经,道:“我们一定要靠两条腿走路吗?”
眼看庄玦诧异的眼神要向他飘过来,三七赶快修正自己的话:
“我是说。”他强调道,“就算没有飞舟法驾,也可以有灵禽灵兽。就算没有墨蛟青凤,总也还有马吧!”
庄玦恍然大悟,将手探入袖中摸了一会儿,拿出一个装满灵石的袋子,丢到三七怀中。
“如果你觉得我们需要马匹代步的话,这是我的那份钱。”
他这样直率,三七准备好的许多话,倒是都没有了余地说。
沉甸甸的锦绣云袋就在他的手中,里面的灵石分量不少,三七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了一句闲话:“你不是把所有的钱都给我了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随便抓了一把,放在里面。难道不够吗?”
“我想应该是够的。”三七讪讪道,“那我……你就在这儿等我吧。我去仙市买两匹雪蹄马来,买到就回来找你。”
庄玦点了一点头,随即便见三七实质性的躯体忽而烟一样的淡化和消散,如同墨水散开在水里,转瞬就消失在虚空中。
他消失的不可谓不诡异,但除了站在他身边的庄玦,不远处一间茅草和木板随便搭起来的潦草路边茶水摊里,坐在那里暂时歇脚的人却毫无所觉。
平心而论,庄玦要承认一声他的遁术高绝。
不远处的棚屋看起来就像是再普通也没有的山间歇脚地,门口甚至拴着两头老黄牛,甩一甩尾巴驱赶蚊虫,嘴巴里慢悠悠嚼着草料。不大的地方只摆了两三张摊子,只供零零散散来往的人坐下来喝口热水。
庄玦散漫地扫过他们一眼,抬手略将帽檐压低了些,向那边走去。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青冥剑此时终于发声。它冷冷地说:“你应该看得出,他是刻意找了个借口离开吧。”
庄玦“嗯”了一声。
“你很信任这个人吗?”
“信与不信,本来也没什么分别。”庄玦说。远远的,他已经可以看见棚屋下由黄土简单夯成的土灶,还有炉中一边燃烧、一边冒出黑烟的湿稻草,他一边向那边慢悠悠走过去,一边在心里对青冥说:“只是同路而行的人,他能奈我何?我又能奈他何?既然都无法改变彼此要做的事,又何必为他人而多生烦恼。”
青冥不由一怔。
它身为一件年岁久远的真器,自然有自己一番见识。真器如修士,自可修行提高自身功行,但能向他讲明道理的人却是极少。
一是因为剑器为君子,秉性庄严而杀伐,这世间修士少有与他品性相投的纯粹之人,更谈不上什么指点;
二是真器一经生成,其修为最低也在化神,如同一位中级修士。道之一途幽深玄渺,非是术法传授那样简单,能在道途上对中位修士进行指点的,就只剩下合体、大乘、渡劫这三个境界的高位修士了。
这世间至今也只有一个离合崖崖主是大乘期,渡劫更是一个传说中的神话,这片大陆上,至今还没有听过任何修士,成功破碎虚空,飞升而去。
可庄玦这样随口一说,却在青冥的意识深处,振荡起一丝微妙的涟漪。它似有所悟,但又没有真正抓住那丝感受。这一丝触碰太轻微,荡起的涟漪很快便在它的意识心海中消弭无踪。
它不再说话,只专注沉潜在自己的思绪中。
大锅里冒着白气,店主人抹了一把脸,将蒙在脸上的那层水雾信手抹掉,在地上甩出几点水滴的痕迹,笑着上来问:“哟,客官,歇歇脚?您要点儿什么?”
庄玦根本不和他废话,将袖一扬,一道白电似的光骤然自他袖里飞出,“笃”的一声,牢牢定在桌子上。
白光一散,原来是一把剑气凝成的飞刀。刃面半没入桌面,尾端还在微微颤动。
庄玦说:“不必遮遮掩掩,直接动手吧。”
话音未落,周遭水雾一凝,庄玦顿感身上微微一沉,周围的空气忽然都像是沼泽,气机凝滞,方寸之地被禁锁起来。
青冥如一道青色闪电从袖间激射而出,直冲向茅棚柱脚处正抽着烟斗的两人。这两人都是一副庄稼汉的打扮,赤着上身,肩膀上搭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布巾,手拿铜制烟斗,其中正散出一丝一缕连绵不绝的烟雾。
青冥剑势锐利,丝毫不受制拿之术的约束,观者不及眨眼,剑刃已到眼前,削向二人的咽喉。那庄稼汉一般的两人仍是动也不动,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只是吧嗒吧嗒多吸了两口烟,随即往空中一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