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直流,从赵鸿文的身下蔓延开来,肆意地在青石厅堂里伸展出独属于自己的脉络。
那柄青光光彩莹莹,在赵鸿文近在咫尺的胸膛上,逐渐显露出原本的形态。
是一柄青色的短剑,辉光烁烁,一见即知绝非凡品。温凉的感觉自心脏里蔓延开,似乎心脏并非在不停地流血,而是浸泡在温水里一般。
赵鸿文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还能说话,于是笑了。
他轻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就算杀了我,血流干净,我也不会告诉你答案的。”
“为什么不直接搜魂呢?”他恳挚地问,“是不会吗?”
庄玦不回答他的挑衅,只是半蹲下来,将手指轻轻搭在剑柄之上。
他从来没有显露过自己的容貌,将自己面容严严实实遮蔽在黑纱之后,身形则掩饰在淡青衣袍里。此时伸出手来,距离赵鸿文很近的距离,被钉在地上的人用涣散的目光看着他的动作,慢慢的,终于发现他有白玉雕成一般的手指。
宝剑的青色辉光也无法黯淡他的指尖,两相辉映,赵鸿文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极为古怪的感觉。
他突发奇想,久居风月之人,对近在咫尺的美色生出格外的兴味,说:“好歹让我看一看你的脸,让我知道是谁正在杀死我……作为回报,我就把我知道的,取走你东西的人的事全部告诉你。这交易怎么样,是不是太简单了?”
庄玦还是道:“不需要。”
想了一想,又道:“我的名字可以告诉你。我是庄玦。”
赵鸿文啧了一声。
他说,并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逐渐微弱了:“你把我的血放干,就能找到那个夺走你东西的人了?”
“是的。”对面正在杀死他的人倒像是非常好脾气一般,既然有问题,就回答了:“你修习了他给你的功法,也就变成了他的傀儡。他因此留下了一部分在你的血肉中,我想,是在等你成熟之后收割……所以,凝聚你的血精,就可以找到他。”
“很淡。”他感受了一下,又说,“但是就像是丝线一样……他在远方,仍然牵系着你。”
他笃定地说:“我会顺着线,找到他。”
赵鸿文哑然,知道此番自己绝无幸存之理。他本来应该感到怨恨的,可是血流的实在太多了,现在这点残存的精气,已经支撑不起他愤怒的力量。
他嗬嗬笑了两声,道:“果然是邪道。我还以为……算了,是我自愿去换的,也怪不得别人。和邪魔果然是做不了什么好交易。”
他又道:“二百年前助赵家兴盛的那位,听闻倒是真正的仙长……他派你来,但你做的事比我这个真正的邪道还可怕。正道的君子就是这样?你让我连那位仙长的身份都开始怀疑了。”
“正道邪道,你,还有飞云剑派……呵,又都是什么好东西?我以为正道仙师会救我呢,但你只是残忍地把我杀了。”
无论他如何试图激怒庄玦,对面之人都始终平静又冷漠,真像是一尊玉雕一样。
庄玦半分也不见气恼,只说:“反正你也是早晚要死的,不是吗?”
血液的流逝,似乎将一切时间和空间,都无限地拉长了。
赵鸿文已经不想再动脑子想任何问题,但庄玦却在想。
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一瞬,庄玦的语调终于透出了一点多余的认真情感。
他问:“死在谁的手里,会有分别吗?还是说,这种分别……就是正邪之分?”
听他的语气,倒好像是在真心请教一般。
赵鸿文哑然,半晌,他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