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垒成的巍峨城墙外,庄玦仰头张望。
城门口的士兵早就看他半天。自这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时,就牢牢锁定了守卫的目光,让他们在心里加强了警戒。
毕竟哪个正经人,青天白日地头戴黑纱障帽,把自己的脸遮得密不透风?
此人一定有鬼!
等庄玦在城墙外站定,不进城,反而打量起城门上方的石刻大字时,这种警惕已经被拉升到最顶端。
几个在门口检查路引文书的低层士卒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咳了一声,挺起胸膛,雄赳赳地向他走过去。
“喂!说你呢!看什么看!”他凶神恶煞地嚷了一声,“来这儿干什么的?!把你的路引凭证拿出来给我验验!”
庄玦收回目光,将面孔转向他。
赵二突然觉得身上莫名一凉,莫名生出一种被凝视的诡异感觉。面前人头戴纱帽,黑纱飘飘,明明离得这么近,赵二瞪大了眼睛使劲儿往里望,想知道是不是这人看他的目光不对劲,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一片幽冥混沌。
他不死心,又硬撑着盯着那面纱看了几眼,蓦然感到一阵头晕,跌跌撞撞,忽然神魂失守,眼前发黑,眼看就要跌到地上去。
忽然,臂膀上仿佛触到了一团云气,触感柔和却有力,稳稳地将他托了起来,让他站定。赵二摇了摇头,神智猛然一下又回归到身体里。
他摇了摇头,将方才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从脑袋里甩掉,心有余悸。
庄玦还是站在对面看他。
他好像一尊雕像。
赵二曾经上过战场,杀过人,对细微之处的感知比常人要灵敏些,他感觉……面前这个奇怪的人,好像站定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虽然微风吹动黑纱垂障,但帷帽的边缘,似乎连角度都没有变过一丝一毫。
傻子也知道这是遇到非常人了。赵二赶忙堆起笑来,又客气、又和气、又感激地说:“这位仙长,刚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出手救我,我赵二真的……我感激不尽!”
虽然对方完全没有接触到他,但傻子也知道刚才那些异状和面前这人脱不了关系。他赵二只是个凡人,对这些能人异士来说就是一只蝼蚁,要是再吆五喝六的那就真是找死了。
他也不敢再看那黑洞洞的面纱,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笑着。
庄玦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人突然佝偻了背和自己说话。但对方既然已经弯下了腰,他也只能调整了视线,自面纱后看着他说:“我是来寻人的。他在这里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里突然出现的几张纸塞到赵二手里。
不远处,方才挤眉弄眼,推赵二去喝问来人的城门守卫,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不由纷纷庆幸,还好刚才不是自己接了这个活儿。这些个能人异士,不管是正是邪,是师出名门还是野路子的散修,都不是好惹的。
都说敬鬼神而远之,这个道理放在修行人身上也一样。
除非需要他们帮忙,不然日常离这些修道人越远越好。
赵二哪里敢抬头,只匆匆展开手里被塞进来的纸看了起来。其中夹杂了一张路引,写明了是从枫桥镇来的,赵二一眼扫过,认定没什么问题。他又急燎燎地去看下一张,目光方一触到字句,就愣住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说:“这……仙长。这正是我的本家啊。”
黑纱障帽点了一点头,柔软的黑纱像是云雾一样翻滚着。
“你能带我去吗?”毫无起伏的语声从内里传来,仿佛说话人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声调这种东西似的。
赵二犯了难。
倒不是因为他和本家的关系有多好,他们早就没来往了。问题是,承宁城里赵氏本家,正是因为也出了几位仙长,才能在城中趾高气扬的。
那些少爷小姐们去的门派,赵二当然记不住。他只是一介凡人,对这些与自己此生无缘、高高在上的仙家门户,就算是记住了,也要让自己快快忘掉。
不然心理实在太容易失衡。
之前城里就出过好几次案子,被情绪操纵了心智的凡人化作了厉鬼邪魅。然而它们或求伟力,或求复仇,抛弃了人的神智,也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