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寿师兄和小厮交涉间,初七转动着思绪,她住钱府,折腾了两日,可不是单纯为钱老太爷送丧的。
她来是要弄清楚,钱滚滚是否在清流之列。
这是目前寻得师父的唯一线索,如若今日就这般离开,何时才有机会。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沈研修。
阿寿师兄准备转身离开,竟没注意到身旁的初七,随着沈研修沈举人径直走进了主客厅。
沈举人一个穷酸书生,在满院名门之中竟不需要排队。
不对,阿七你怎么混进去了,快回来!
偏厅内的小厮看见沈研修连忙上前:“沈举人,钱老爷尚在会客,请您稍坐片刻”,随后目光投向沈举人的身后,心下疑惑,沈举人竟破天荒地带了个女眷。
不过沈举人虽家境贫寒,可也颇有风度,这女眷怎么这般面黄肌瘦。
壶中的茶水微凉,小厮出去换上新茶。
“你不认识我,却带我入厅?”陈阿七见眼前男子丝毫不问她的来历,不禁疑问。
“昨日钱小姐身侧,哭声独特,想必厅外满院的男子一日之内皆认识了你们”。
哭声嘈杂之际,这些贵族男子竟还有闲功夫注意钱小姐和自己……
不对,话中有深意。
仿佛有根箭正中靶心,验证了她的猜测,钱太老爷的葬礼上扛铭旌的不是小辈,而是年愈四十的钱滚滚,送丧队伍中也没有看到其他男眷。
钱小姐,竟是钱府唯一的嫡女。
门外那些名门望族之子,在吊唁之时皆打量着钱小姐,是想趁着葬礼之行商讨婚嫁之事。
钱府数十辈积累的家财万贯,迟早要落在钱小姐一人之上。而钱小姐,身体羸弱……
陈阿七感到不寒而栗,门外那些高门子弟,看似高风亮节,竟都盼着……
吃绝户!
虽然他们都出自大户之家,但自古以嫡为尊,嫡系虽不屑如此下作之为,可免不了有些庶子表亲之辈打钱府的注意。
这可是江南首富啊,江南首富又是一国首富,没有人会嫌钱多。
“沈举人呢?你是否也想……”,她不禁联想到他今日卖力抬棺的情景,他是否也存有刻意巴结之心呢?
“绝户”二字尚未出口,便传来了钱滚滚疲惫的声音。
“研修,你来了”,悲伤中透露着几分欣慰。
“钱大人,节哀”。
沈研修拱手行礼道:“会试在即,研修今日不得不赴京赶考,特意来和大人告别”。
“赶考好啊,你自幼在孤灯下苦读不辍,定能在春闱中拔得头筹!”
沈研修:“承大人言,研修惟愿不负平生所学,有朝一日得以为民请命”。
“凭你的才学,定能被朝中的文人士族所接受,载入《清流名录》”钱滚滚的声音渐渐低落,似诉平生不得志:“不像钱某,苦读十年不得志,家父看不下去豪掷千金买了个官,纵使我及时把银子要了回来,来年拼命考中了三甲进士,却也留下了污点,不被清流士族接受,三千门客、圣人门徒为我谋划,无奈京城留不住啊……”
被派到祁宁做知县,远离朝政,看似历练,实为贬谪,再加上父亲如今去世,大乾自古以孝为先,他不得不丁忧守孝三年,这意味着他的仕途之路也就止步于此了。
一旁的陈阿七听到清流二字不免来了精神,钱滚滚不是清流?京城竟有《清流名录》?师父留下“百具清流尸”,是命自己去京城?
沈研修道:“清流之名固然令人敬仰,但钱大人在祁宁开创书院,呕心沥血,造福一方百姓,更是另一番盛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每个读书人的誓愿,他亦是。
钱滚滚闻言悲痛之色稍感宽慰,忽然又似想起什么,唉声叹气,道:“可惜啊可惜”。
“钱大人所指何意?”
钱滚滚望向窗外的贵族之子们,他虽以考取功名为己任,可出身商家,耳濡目染、日日熏陶之下研桑心计,精于经商致富之道,对他们打的注意了然于心。
他想起昨日锦衣卫的质询,不免悲痛道:“可惜钱某涂有钱财,治理百姓倒也够用,可一旦发生刑事命案,我也只有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