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家人,沁馨多了几分孺慕之情:“一切都好,奴婢的父亲是边陲县里县丞身旁的师爷,俸禄不高,平日帮人写信写字也能挣几个钱,一家子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是了。”
我亦真心为她高兴,不由笑道:“等你到了年纪出宫那日,我必定会为你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沁馨红了脸,含羞不语。
晚饭后我含着两粒香丸在院里散步,行宫的位置实在是妙,坐落在山中连吹过来的风都格外清凉舒适,宫中没有外人,我索性把头发解开披散在背后,头皮也得以透气放松。事实上这几日没人,我也只让豆蔻给我打成辫子用簪子束起来,不用沉甸甸地顶着髻难受。
我踩着脚下的石板围着寝殿绕圈,天光逐渐暗下来,四周都点了灯,一开始还能看得清路,过了会眼睛都要花了,豆蔻起初还跟我说话,这阵也没了声。
我低着头努力辨认石板的位置,打算绕完最后一圈就进去,迎面突然撞到一人,吓得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定睛一看居然是一身黑漆漆的沈业。
沈业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打量我,摇摇头道:“见到我跟见鬼一样,比起我,你自己更像鬼吧?”
我下意识看自己的衣裳,他说的果然没错,一身缟羽纱衣,因低头看路发丝全散在额前,怪不得满院子宫人没人同我讲话,他们恐怕也得鼓起很大勇气直视我。
我若无其事道:“大晚上你来琉光殿干嘛,是来跟我告别,还是让我给你送行?”
沈业往旁边让了让:“你这模样我看了瘆得慌,进屋说。”
我拒绝:“有话在这说就行。”
沈业二话不说拦腰扛着我就走,我头朝下手在空中乱抓,腿也乱扑腾着,我边打他的背边喊着:“你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离地面这么高还倒挂在他肩上,我是真的要晕了。
沈业理都不理我,把我一直扛进寝殿才放我下来,脚挨到地面的一瞬我推开他坐在软榻上,忍着头晕目眩连忙喝一口凉茶压惊,沈业悠然自得坐在我对面,自己斟了一杯茶。
沈业道:“明日就要回京,你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他想让我说什么,又想听我说什么?
我冷冷道:“你要是非要听我说话,那就祝陛下一路顺遂。”
他给我斟满茶,淡淡道:“你还挺喜欢万年行宫,这么舍不得走。”
“陛下亲口下旨将我禁足在行宫,不喜欢也得喜欢,反正这辈子就在这儿过了,不如想开些。”我搬出他的旨意反驳回去,沈业缄口无言,眼神飘忽不知要看向何处。
他连着喝了三杯茶才道:“一辈子住在行宫是不错,这里山清水秀风景极佳,倒是便宜了你。我是替李长季可惜,以后他半夜去芙蓉殿,恐怕要大失所望,再也见不到他的小青梅了。”
分明他五日前还因为李长季跟我剑拔弩张,现在又说什么替李长季可惜,我搞不懂他的意图,愤愤道:“关你什么事!”
沈业从碟子里挑了块点心品尝,直到我的耐心耗得一点不剩才悠悠开口:“你求求我,我就让你回上京。”
我哑然失笑:“原来陛下来琉光殿,是想让我求你?”
他拿起帕子擦擦手:“嗯,怕你抹不开面子去飞霜殿,所以我自己来给你个机会。”
我道:“你想让我怎么求你?”
沈业身子往里倾,腾出位置拍拍软枕:“你过来。”他见我纹丝不动,又起身坐到我身边把我往里边挤了挤:“抱着我。”
我说:“前几日你还要杀了我,对我下那样的狠手,现在又想让我抱你,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沈业的手一直在我肩头玩我的头发,闻言顿了顿把手指伸进我头皮中,略带力道使我偏过头看他,轻声道:“是我气过头失了轻重,说了不该说的话,偏偏遇上你这个硬气的,我还真没辙。”
明明那么恨我,现在又来跟我示好,沈业的心情比掷骰子的点数还难猜,我道:“陛下言重了,臣妾不敢…”
沈业手忽然用力,转瞬已吻上我的唇,在我耳边低语:“阿言,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不喜欢听,也不想听你喊这些冠冕堂皇的称呼。”
我只好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终究是他先移开目光,抱着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