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如是四凶里最晚转世的,涉世不深,又遭逢劫难,要不是有后来成为他义父的月狐族长相救,他早就死了。一直跟着一群月狐傻乐,遇上事情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担心自己难以受控,真跑去盗取那什么龙息,所以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离开。
这可以说是他做过最错误的一件事。
在隐日原外游荡的日子里,顾相如遇到了无霾。
当时的无霾其实已然是妖主,可是他在顾相如面前,却装出了瘦弱小妖的模样,让顾相如一下就想起自己幼时四处流浪时,又想着自己一时间无处可去,于是一时心软就答应无霾,要将无霾送回“家”。
于是他们就这样结伴同行的一路,走了足足一月,其间顾相如一直觉得无霾在观察他,还喜欢问他很多与他相关,或者与月狐相关的事,什么喜好、习惯,都要问个清楚明白。问的方式十分巧妙,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在这方面多心,甚至都大大方方地告诉了无霾。
把妖送到家后,就继续自个闷闷不乐地四处流浪,完全不知道这段时日里,一直忧心他的月狐族长在四处寻他,且最后寻到了无霾那。
顾相如道:“我后来才知道,无霾也是四凶之一,它……它是朱厌,它信了梦魇所显现的那一套,也打自心底认定了自己是朱厌本身,所以它自那时起,就已承袭朱厌所能,极其擅长伪作他人,于是它……”
“于是它伪作了你,跟着你那义父进了隐日原。”莫子占冷声接话道。
当初为了接纳顾相如,月狐族长特地给结界开了个口子,只要得到它的允许,哪怕是外族也能进到里边去。而与此同时,隐日原的结界可以区分出入者是本族还是外族,却没有办法辨析那个外族究竟为何,所以无霾非常顺利地混入了隐日原,等族长察觉到异样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或许是因为心有感应吧,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实在放心不下义父,所以我又回去了,回到家里……”顾相如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语带哽咽。
他甚至没办法好好地去用言语描绘当时所见的情景,只记得那个曾经在他最落魄时接纳了他的家里头,传出来的许多声来自月狐的哀号。
他看见无霾站在隐日原的入口,将他的义父整只提起来,猛地甩了出去,取到了那道龙息。
“后来,义父它尝试催动隐日原的大阵,想将无霾彻底困死在隐日原,却反倒将其激怒了,又或者说它本来就不想给月狐活路,所以大肆地屠杀了起来。”顾相如道。
顾相如拼了命地尝试阻止,可当时他和无霾当时的实力相去甚远,再如何努力也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还被无霾给故意戏弄,说要酬谢他这位给他送上大礼的“朋友”,所以没有对他痛下杀手,而是留着顾相如的命,让他看着这些月狐是如何一只接着一只,丧生在这位妖主的手里。
也是因为无霾那一时的恶趣味,让月狐族长得了机会,垂死之际将自己的全部修为都给了顾相如,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他能护好余下的月狐。
“我依言做了,却做得不好。”
原本顾相如差点就能把龙息抢回来的,可棋差一着,还是被无霾给逃走了。
后来顾相如带着许多月狐逃离了隐日原,可惜的是,他显然没有昔时狐大仙那本事,赶路的途中,他曾经的许多亲人都难免失踪的失踪、死的死、伤的伤,甚至还有中途发狂入魔的……几经折腾下,等顾相如找到新的暂庇之所,跟着他的月狐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些年来,顾相如修成人身,游走在凡间,一直在找寻流落在外的月狐,想着能照顾就照顾。
同时为了能寻找到让月狐妖血稳定下来的法子,也是一心想着寻无霾复仇,他在一些小妖口中听闻了云璃城妖火的事,总感觉与天龙相关,虽说已然是过去将近两百年的事了,可他还是一路找到了云璃城,并在那里阴差阳错地成了许家的义子,也阴差阳错地救了被百般欺凌的温以凡。
后来他带着温以凡一道去了十方神宗,也是出于想要探听许听澜虚实的目的。
可顾相如虽然找到了许听澜,可许听澜当时完全是人身,身上没有一丝妖气。那些关于许听澜身上长出妖鳞的传言,成了一出出供说书人演说的谣言。
再者几番试探下来,许听澜不爱理他,对于月狐的事也是一无所知,直接断了顾相如的念头。
莫子占默然不语,嘴角勾了勾,试图摆弄出和平时一样的表情,可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堵得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如愿做出表情来。
无霾它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潜心修炼,在它看来,长空和顾相如的妖身修炼实在太慢太蠢,它不屑于那样。
云璃城大放妖火、对月狐一族的屠戮、在伏魔渊偷改血涂阵、在不周城帮帝鸠引灵,还有更多不为莫子占所知道的事……都是无霾为了能让自己脱离妖身,吞噬天龙,抢夺神格。
莫子占恨极了这些无论做什么都会算计到许听澜头上的破烂东西。
有一个算一个,总是想方设法地利用许听澜身上一切值得利用的地方。总是孜孜不倦地去摧毁专属于他的万般珍重,实在可恨。
莫子占抿着唇,指甲深嵌入掌心,尝试着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些许清醒,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失态。
或许他和师尊就是心有灵犀,静了好一阵的许听澜也不知是不是闲的,忽然开口唤了他一句:“子占。”
莫子占耳朵发痒,感觉心里的石头瞬间被挪开了一些,起码能够透气了。
“我去天市垣拿点食材,等你把事情处理完,赏光吃点么?”
末了还不忘添一句:“当家的。”
莫子占还能怎么起拒绝的心思?
先前哪怕他再三言明,自己现在已经很强壮了,甚至举起手臂让人去捏,可许听澜却还是总想喂他一点吃的,好像为没能趁着他未恢复时让他多长几两肉而感到遗憾极了。
莫子占曾试图和许听澜讲道理,说什么五谷皆有浊气,说什么修者当摒弃口腹之欲,潜心修行。
结果被许听澜端出师尊的架子回道:“我门下不讲求这个。”
不过好在藏岁小筑没有能开灶的地方,所以还能让莫子占找理由,能逃过被投喂的“劫难”,可让许听澜逮着空闲去天市垣,情况就不一样了。
莫子占唇角勾了勾,哪怕心知子母玉是单向的,师尊没办法听见他的答复,也还是暗自答应了一声“好”。
“好什么?”步弦声离他近,一下就听见了莫子占这声念叨。
“好像这些与我也无甚关系吧。”莫子占并不想在旁人面前透露太多他与许听澜的事,尤其事关许听澜的妖身,所以只能摆弄出这样一副冷情的模样。
步弦声倒也不介意,哪怕已经改换了面目,神色也还是像金多宝时一样的,腆着笑脸打呵呵:“没有说和你有关系,这当然和你没关系!仲吕仙君说这么多,也不过是想着你能不能帮个忙……”
然后对上了莫子占满眼“我们很熟吗”的视线,连忙闭上了嘴,但脸上的关切意一点都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