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支吾吾其实还是不太能理解,但总归是安静了下来。
它们跟着一块进了许听澜那空荡荡的私阁,眼睛还在乱瞟,最后视线落在了许听澜手中的书册上。
那是出自长鸣剑山的神说,上头记述着诸神峰上的古传。
许听澜并不是第一次看这书了,当初他还在其中的震鳞别册上留下过「登通难,下堕易;登通易,下堕难」这一批注。
不过眼下那写着批注纸笺已经被莫子占抽了去,不知道搁哪里收藏了,且他此番看的也不是震鳞别册。
此间他翻开的书页上,头一句写着的就是“夫诸惹水、祸斗吞火、蜚兽布瘟,朱厌引战”这十六字。
其中夫诸通体雪白,头生四角,见则其邑大水[1],其自身之能并不强大,却有控水招水之能。为了保护自己的身躯,会将地下水引出,虽本意不是伤害旁人,但其所到之处都难免犯上水患,淹没了不少农田和村庄,故而对凡间的农户来说,那是一等一的凶兽。
蜚兽和长空从前出现的“蜚兽影”一致,似牛,头白,只有一只眼睛,尾巴则像蛇一般[2],会吸纳祟气,所以所行之处都难免生出让虫鼠横死的瘴气,进而引发疫病,自然遭人嫌弃。
而朱厌似人非人,似猿非猿,头白脚红[3],有伪作他者之能。据说曾被古国所捕,作为求和的赠礼送予邻国,结果朱厌暗中将自己化成邻国未来皇后的模样,趁其大婚,在新婚之夜将邻国国君虐杀,而后又伪作邻国国君,胡乱指引着军队去进犯将其捕获的古国,引得两国战火不息、生灵涂炭。
自此后,传闻朱厌无论流窜到何处,都会带来战祸,令人皇最是心忧。
至于祸斗嘛……生而吞火,出入皆会带来无穷火患,通体黑如炭,形似恶犬[4]。
许听澜边翻着边低声读,支支吾吾它们不敢离十七先生太远,但又实在无聊,于是只能掰着爪子去听。听到一半,吾吾开口道:“祸斗原来是狗妖呀,和之前小仙长提起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可能。”许听澜合上书,平静回应道。
“先前我在隐日原,比子占稍微晚出来了一点,看见了一些别的事。”
一些在狐大仙死后,只有天龙知道的事,虽然不过一闪而过,但许听澜还注意到了。
“昔时邪神祸乱,有不少凶兽助纣为虐,走后彻底化为了灰烬,但这四凶不一样,它们当时迷途知返,帮上了一些忙。”许听澜说道。
“可即便如此,正如此书所说,它们已然留下了不少祸患,没被诛灭已经算好了,不应被授神格……”
当时几番讨论中,大家伙都不认西边那些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理,毕竟,若之前作奸犯科,现下只是放下手中刀刃,便能获得神格,得成大道,这对于那些诚心修行的人,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对于这一点,支支吾吾完全是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像它们这种虽然也算不上干过多少好事,那也从来没有干过坏事的小妖怪,要修成神也得需要千年苦修,也得觅得机缘。凭什么大坏蛋干了超级多的坏事,结果一次机缘巧合,做一次好事,就能摘得神格?这也太不公平了。要真这么办了,实在让妖受不了。
当时有不少来询问天龙意见的,可因为狐大仙的事,祂一直沉默不语,始终不曾掺和。
“几番商议过后,最后扯出来的一个办法,说是给它们一个机会。”
“机会?”支支歪头。
“嗯,给它们一个可以重新开始,像你们一样修行的机会,”许听澜解释道,“褪去一身厄难,转世重修,并经历各自的劫难。”
“等劫难过去,就能如寻常妖类般在凡间游走,若是能维持本心,一心正修,那等到修为圆满之时,它们就有机会和当初的天龙一般,成为一方正神。”
只是这事听着简单,做起来却是很难的,尤其是对于本就心性不佳的四凶而言。
“所以说……小仙长说要去查的那个狗妖可,可能就是祸斗下界?”吾吾尖声道,“这岂不是很危险!”
对于它们这些小小妖界良民来说,凶兽可都是危险至极的存在,哪怕距离一里远都会害怕。
“啊?这,这么重要的事……”支支哭丧着脸,又不敢对许听澜带上太多指责,弱弱地说:“不是应该提前告诉给小仙长知道吗?”
“没关系,他能知道。”许听澜镇定道。
另一边的莫子占按着手里的黑石子,脸上暗自勾出笑,望向顾相如的背影,一步步随着其踏上了登天梯。
步弦声给他留了子母玉的母玉,一直未有要回去,而子玉那头,也不知是不是被无霾察觉到其存在,也再没有传出声响。
莫子占此前尝试过用这母玉来探寻无霾的下落,终是无果,本来以为这玩意彻底成了废物,刚从芥子拣出来,就被师尊给看见了。
许听澜显然认得出这东西,叠着他的手把东西接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阵后,又问莫子占要了些东西。
既然是师尊开口要的,莫子占就没有理由不去给,一边掏东西,一边嘴皮子动得飞快,有些话甚至没过到脑子里去,非得多上一句:“怎么这点儿东西,师尊现在还得问我拿?”
“我现在连灵舟都买不起。”许听澜平静道。
别说是灵舟了,先前在灵宝集买的许多东西,也都是莫子占自个在那里掏灵石乱买。
莫子占脸一红,连忙说道:“你的钱我都收着呢,我一点都没有花,之前买的都是用我自己攒的,就只是扔了些用不上的玩意,其他的一样都没少,我现在都还你。”
这话没带一点假,只是他第一件宝贝抽出来,刚要举起,就被许听澜给握住了手腕。
“不用还。”许听澜把他的手按了回去。
莫子占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师尊:“怎么啦,难不成想我一直替你管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