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颇有点认命的意味,任由莫子占扒拉着自己,等莫子占以为这茬成功被自己糊弄过去后,十七倏然开口问道:“真这么想看?”
“但我的妖身与你所学星术召出来的亢金龙不同,并非半灵体,鳞片附着于身,或许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吓人。”
“想看!”莫子占急忙应道。
“不吓人的,”他听十七提起鳞片就忍不住心下一痛,摇着头否认十七的说法,哪怕没有任何根据,还是笃定道,“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样子,什么身份,我都喜欢。”
十七的眼睫颤了颤。
莫子占牵起十七的手,将他的手心抵在他的心口前,认真道:“人心是偏的,尤其会偏爱属于自己的存在,而你答应了,你是我的。”
“我这么好看,我的先生又怎么会吓人呢?”
十七实在拿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没办法,沉声道:“那再等等吧。”
“得等到什么时候?不会真的要三五年吧?”那个时候,许听澜还愿意展露妖身给他看吗?莫子占一点都拿不准。
“不会让你等这么久的,等回到云璃城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十七继续道:“若是能将缺失那一魂找回来,不用三五年,这些烧痕能快些褪去。”
话音刚落,十七就感觉到莫子占抓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隐约察觉到对方的一丝异样,继续说道:“缺失那一魂,总归对我的修行有所阻滞。”
莫子占听到这话全身都紧张了起来,颤声问道:“那先生可有那一魂的线索?”
十七垂眸看着莫子占,忽然感觉这人在他面前其实并没有那么擅长说谎,莫子占对他没有警惕可言,但凡他没有那么守规矩,就会发现,莫子占其实处处都是破绽。
“没有。”十七回答道。
不过现在好像有了。
莫子占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终究没能将喉咙里的话给吐出来,反倒扭变成了一句无意义的问话:“先生是不是只要找回那一魂,就会一下子想起以前的事?”
“若无意外,是,”十七道,“启明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我……”莫子占一怔,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也不能说完全不想,毕竟过往那十年的记忆,对于他而言,不可谓不珍重。可是若说他心想,又没办法全心全意地想。
“我怕……”莫子占低语。
“怕?”
莫子占一合眼就开始胡言乱语:“对,我怕先生你……万一突然想起自己其实早就是有妇之夫,想起家里还有个被遗忘的糟糠之妻,然后毫不留情地把我给抛下了,那可怎么办?”
完全预想不到的答复,十七眉头一皱,居然真的有被唬住了一瞬,开始思考起莫子占所言真假。虽然几乎所有人都与他说星玄仙尊除其弟子外,再无任何亲近之人,但那些终归只是传言,本来他就对曾经的自己有品行上的不信任了,莫子占这么提起,很难说会不会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那边莫子占完全没注意到十七的头疼,越说越起劲,憋着一心的坏,眉飞色舞道:“又或者说,先生你不舍得把我给抛下,也舍不得我的家世,然后你那糟糠之妻寻了过来,对我又是扇耳光又是辱骂,到处说我是不要脸勾人相公的狐媚子,惹得我与先生哪怕同处一室都变得开始相看两厌……”
十七打断道:“……那话本叫什么?”
“叫《红白怨》。”莫子占即答。
“如其名,怨怼生,无人欢,终成看客闲时骂,并不有趣。”十七不客气地评道。他算是听明白了,莫子占又在闹他玩。
莫子占笑得弓起腰,拉着十七的胳膊就往自己肚子里抱,认识道:“先生说得都对!”
打岔了一下,莫子占算是没有那么紧张了。他仰起头,在十七的下巴吻了一下,轻声许诺道:“先生的奭灵会回来的,一定会。”
他嘟囔道:“我希望你好好的,别的,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哪怕代价是他被厌弃,只要许听澜能好好的,他便无怨无悔。
十七没有回应这句话,但他用举动来替代言语上的回应。他低下头,一下捕住了莫子占那坏得不行的唇舌。
别说是将人推开了,就算是稍微不顺着这家伙的意,他也很难办到。
可是又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权当他们并无这层师徒关系,毕竟那师徒契种在神魂深处,就是一道无法磨灭的枷锁。他在莫子占身上有过太多次破例,眼下也是破例地放任起自己,就这样暂且得过且过。
“混蛋。”
这一吻不过是唇碰唇的简单温存,等他们做回正身,十七最后还是忍不住用气音漏出了这么一句评价。
距离得太近,所以这一声量再如何低,也还是落入了莫子占的耳中。
莫子占的双眼大瞪,难以置信地看向十七。
许听澜骂人了?许听澜骂他了!为什么?他这次亲的时候也没咬人呀!
可是他打量了十七好一会,却发现先生一点异样都没有,表情如常地调整着灵舟上符咒,在意识到他在看自己时,还反过来问他怎么了,直接把莫子占给问不确定了,心想,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吧。
既然话说出口,那事情就得好好做。
将近饭点,莫子占气势汹汹挽起衣袖,抄起菜刀,在听完菜谱后,一气呵成地一通忙活,然后在十七眼皮子底下,第三次给糯米团子练就出坚不可摧的外壳。
十七在心里暗叹,莫子占果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厨艺确实足够歹毒。
而后自然而然地接过锅铲,同时还不忘煞有其事地夸道:“很有炼丹天赋。”
虽然在厨艺上一团糟,但莫大少爷还是可以做点别的,比如说给先生捶捶肩、按按背。他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容易动手动脚。
经常按着按着,就容易按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然后在被先生给抓包后,立即一脸狗腿地保证下次一定不再犯,结果下次再接再厉、得寸进尺,如此周而复始,十七是彻底不敢接受莫子占的任何服务了。
有了灵舟,脚程可就快多了。
余下的路要换成先前他们那磨磨蹭蹭的样,怎么着也得再走上个十来日,可上了灵舟,一下就被缩短至三日。
莫子占利索地从甲板上跳下来,还没走几步,就转过身去扯着先生的衣袖,四处张望了起来。不知为何,越是靠近隐日原,掩藏在他意识深处的不适就越发鲜明了起来。
隐日原并非一片平原,而是一处隐蔽的秘境,从前月狐妖族在此举族而居。而莫子占的生父焦成章,正是死在了发狂的月狐手上。
其实,那也不完全是那只月狐的错。从前听娘亲说,当时那月狐被魔气牵引着发了狂,压根没有想过要伤人,所以它在清醒后不堪其行自缢了。但人本就是一种容易迁怒的动物。
莫子占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他眼下这笑,怎么看都不像含有哪怕一分高兴。他在前边满目苍凉上扫了一眼,有些无奈地发现迁怒也没用,这秘境早就成了一方废墟,没有哪怕一只月狐的踪迹在。
早在数百年前,月狐一族就已经被举族而灭,现今世上仅剩几只侥幸存活,其中就有一只在十方神宗。
到底曾是月狐居所,哪怕其内妖迹已灭,外部还是存有阻拦外客的结界。
然而十七刚提起这事,莫子占就全无阻碍地进去了。
他停下步子,茫然地回头望向被挡在外头的十七和支支吾吾:“有结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