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的手臂就在他的脸颊边上,只要稍稍往旁边一侧,就能挨着,莫子占呼吸急促了几分,先前在村寨感受过的那种心律不定的难耐感又一次席卷而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无意识地张着嘴,双眼仔细观察着十七表情上细微的变化。
他们就好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一个负责找,一个负责藏,尝试着从各种细微的变化中,找寻出哪一个问题的答案。
莫子占看见,十七的视线往下挪了几寸,仿佛落在了他的唇上,停了下来。
他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了一下,带着些许试探意味地往前凑了凑。跃跃欲试地想要越界,却不敢太过冒进,在面对许听澜时,他的胆子总是会变得格外小,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呵护一个易碎的泡沫。
然而他终究还是不小心把泡沫戳碎了,无声的破裂将十七惊醒了,十七往后退了一步,将他们的距离拉了开来。
“你有留意到,你的表兄得了什么成绩么?”还硬生生把话题给岔开了。
莫子占失望地抿了抿唇,恹恹地回答道:“没有。”
唱名声在先前的一阵哄闹中,早就停了下来,而当时他被各种突发的状况给分了注意,压根没留意到莫子钦的名次。
“说是被点了探花。”十七说道。
莫子占双眼一下就瞪圆了,震惊道:“傻子居然,这么厉害。”
说着,他无端地想到,这会儿要是阿娘或者落哥在,听到他这么称呼莫子钦,指不定就是一阵训斥。可是现在……莫子占用力地眨了一下眼,就听见十七教训道:“勿要这般称呼兄长。”
瞬间,被教训了的某人不仅没显现出哪怕一分的不自在,反倒觉得舒心,一点诚心改过的意思都没有,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声:“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一般这个语气,十七知道小骗子就是下次还敢的意思,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是说过就算了。
谁承想,小骗子还得寸进尺地吐了吐舌头,抱怨道:“先生,真喜欢,管教我。”
“……让你觉得不适了么?”十七问道,语气认真得仿佛只要莫子占说一句“是”他就能立即改过来。
从前也是如此,许听澜向来是个善于反省的人。最开始,他不擅长与人相处,更不擅长养育小孩,所以好几次让莫子占因为他的“疏忽”而磕着碰着。但每一次过后,他都会尽心尽力地加以改正,保证同样的苦,绝对不让莫子占尝第二遍。
“没有呀,”莫子占小声道,“我喜欢被先生管着,还可以再多管一点。”
十七看着他,目色发沉,忽然说道:“仔细看,你和你的表兄是有点像。”
说这个做什么?莫子占思索了片刻,道:“好像有一点。”
好歹是表亲,莫子占与莫子钦在眉眼上是有几分相似的,尤其是落到画像里神似得很。
只是就是莫子钦相比起来要正直一些,眉眼间少了莫子占那股娇媚劲。正是因为神态与气质上的差异,所以放肉眼去看,乍一眼很少会有人将他们的长相联系起来,唯有细看才能察觉到相像之处。
“难怪他会是探花。”十七道。
探花郎向来只会点考生中模样最好的来当。
莫子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十七的意思,眼睛一下弯成了新月状。
哪怕总是带着些许滞后,但他真的很喜欢许听澜这种隐晦的表达。
不过……他还有更喜欢的,那就是戳怕许听澜的这种隐晦。莫子占当即凑上前头去,缠着十七问:“先生是在,夸我好看吗?”
十七回了声:“嗯。”
到这里其实可以见好就收了,但莫子占向来是个得寸进尺的,他要求道:“不要嗯,说详细一点。”
十七倒也顺着他,说要详细还真给详细上了,语气平淡地说道:“好看,眉骨生得极好,又总爱拿杏眼含着弯去看人,唇色原就比寻常人要艳三分,还爱用各种垂着链的额饰去妆点,衬得更加明媚了,纵使身处阑珊,也自有痴人视君如月,不自觉近之。”
这也太详细了,莫子占头一次被人夸赞得这么具体,直接把他内里所剩无几的羞耻心都给夸出来了。张了张嘴,有点想问那痴人是谁,但又不太敢,生怕十七给出点不合他意的答案来,最后还是没能吭出声来,只敢拉着十七的衣袖,尝试压下自己不断往上翘的嘴角。
“就是有点太瘦了。”十七最后来了个转折。
哪瘦了?莫子占低头看了眼自己身子,觉得他身形老匀称了。
不等他反驳,十七又开口:“今夜想吃什么?京城里有几家享誉四方的食楼,可以顺道尝尝。”
莫子占的心思瞬间被岔了开来,想了想,说道:“我听说,城东有家‘赏仙楼’,里头的羊羹泡馍,很出名,还有葫芦鸡、水晶龙凤糕、温拌腰丝、奶汤锅子鱼、金线油塌……”
说着说着,莫子占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他觉着自己好像真被十七给喂成饭桶了,一开口居然可以报出这么多菜名来,这像话吗?
他捂住嘴,凶巴巴地瞪向了十七。
瞪了好一会儿,莫子占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十七明明是去救莫子钦的,可他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表兄人呢?”
十七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并非阴邪,且他就范了。”
莫子占瞪大了眼:“啥?”
谁就范了?就什么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