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来说,修士修行到一定的程度,最好辟谷不食,以免浊气入体。
但莫子占的情况不同,他这会虚弱着呢,出去一趟就立即睡过去了,整日只有那点药汤下肚,不提起来还好,一提起来,他肚子就很不给面地咕噜响了一声。
莫子占一边跟着走,一边拉起十七的手点菜:「糖粥吗」
十七一顿,意外地应声:“嗯。”
毕竟得容纳上百号人与妖,学宫的灶房很大,米面柴油一应俱全,基本想开小灶随时都可以开。一靠近灶台,没有任何停顿,十七就熟练地挽起衣袖,开始摆放起那锅碗瓢盆来。
莫子占从前在家是个不富贵的小少爷,到了宗门又有师尊护着,是真正意义上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帮不上一点忙,就算帮忙也是帮倒忙。只能撑着脑袋,坐在凳子上看十七上下忙活。
瞬间,他们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会在牙山城的客栈,许听澜也是给他做的糖粥。
他很喜欢许听澜这个样子,没有那拒人千里的冷淡,反倒添上了烟火气,将那温柔的底色尽数展现在他面前,为他所独占。
是啊,这样子的许听澜是他独占的。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眼前的一切,孤身入轮回呢?
你说对吧。
莫子占的视线往旁边一偏,正正好落在了前边的影子上,眉眼间带上了挑衅。
只偏了那么一会,很快他又把目光落回到十七身上。
等的时候闲着没事,心思就开始不停地转,他想起代舟提过说,许听澜明明应当是个大族出身的贵公子,却能把自己照看得很好,做饭洗衣无一不通,一点娇生惯养的影子都没有。
这一点与莫子占印象里的师尊并无出入,只是原本他还以为这些都是师尊在十方神宗独自生活养成的好习惯。结果从代舟的话看,从很早以前开始,许听澜就已经是一副持家样了。
这与莫子占读到的族记所写出入极大。
他明明记得许氏族记里说,当时的许老爷很重视许听澜这个长子,逼着他成日读诗书,好能把人带去集社溜达炫耀,这样一个备受重视的长子,又怎么会得闲做粗活?
先前的教训太深,哪怕故人就在眼前,莫子占也很难放着心,不去考究这些往事。
他了解许听澜的一切,不论如今,不论过去。
听青魇说,他们学宫的魏老是条千年巨蟒,盘踞在云璃城许久,或许会记得一点许家的事……
莫子占正盘算着怎么找机会寻那魏老也说说话,一碗热腾腾的糖粥便被端到了面前。一样是红白两色做成了阴阳鱼状,光是闻着就能感受到红糖的香甜,顿时让他食指大动。
和牙山城时不一样,从前只有莫子占胆战心惊地吃着,眼下却是十七陪着他坐在木板凳上。
莫子占给自己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味道和印象里的几乎一样。脸上立即洋溢出笑,伸手越过一整张桌子,在十七的手臂上写:「师尊以前也给我做过,味道一样」
写完,也没留意十七的反应,兀自一勺一勺地吃了起来。
甚至吃着连脚都翘了起来,在下边一晃一晃地,把他一身肃杀意满满的打扮给乐呵出几分幼稚,跟个小孩似的,用最真实的反应表达他的欢愉。
然而等他开心地把最后一口粥咽下,抬眸一看,却发现十七碗里只被划了一层粥皮。
莫子占眨了眨眼,疑惑地再度伸手,写道:「怎么不吃」
想了想,他又补写:「不喜欢吗」
十七眸色微沉,回答:“还行。”
只是还行吗?莫子占咬着勺子,这反应属实超乎他预料。
十七又勺起了一口,光顾着照顾莫子占的口味,所以做得甜腻过头了,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就是他确实不怎么喜欢罢了。
抬头见莫子占眼睫一颤一颤,方才那高兴样隐了一大半,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问:“你师尊与你一样嗜甜?”
莫子占一怔,良久才摇了摇头。
从前他确实以为,许听澜自江南来,会好甜口,否则在牙山城时,也不会一上来就给他做那么甜的糖粥;否则也不会乐意吃他特意买回来的、甜到发腻的点心。
可眼下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许听澜单纯是在顺着他的口味。莫怀是说与星玄仙尊的话,星玄仙尊不仅听进去了,而且还付诸实践。听着人说自己的小弟子从前嗜甜,就一个劲地加糖。
就连十七也是因为知道他喜好甜的,才弄的这一碗自个难以下咽的糖粥。
从来都是他喜欢而已。
莫子占感到了挫败,分明朝夕相对了十载,可他只光顾着享受许听澜给予他的偏宠,自身却一点都不了解许听澜。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太糟糕了。
莫子占满心的颓丧外显了出来,十七抿了抿唇,道:“抱歉,我不该提这个。”
怎么能怪十七提呢?闻言,莫子占脸上当即恢复一如往常的笑,又朝着人摇了摇头。
虽然动作有点慢,但最后十七还是把糖粥给吃完了。
在这期间,莫子占维持着开心的模样,可明显心不在焉的,连碗勺被收走了都没发现。
十七也没多与他聊,把东西收拾了,就把人给送回屋里。
临进门,十七开口:“过段时间,我要出去一趟,大概得走一个月半,甚至两月。”
莫子占走丢的神一下被找了回来,顾忌不上别的,一把扯住了十七的衣袖,样子很急,许多话堵在喉咙里说又说不出,写又没办法静下心去写。
许听澜以往也不是没有留下莫子占一个在藏岁小筑的时候,可那会和现在不同,现在的莫子占实在太害怕分别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时候,十七为何要与他说分别?
就这么隔着几步远,夜里惊醒忽然看不见人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去别的地方,一下就见不着面这么久……
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在他自己完全无法控制得住的情况下,莫子占眼眶红了。
十七皱眉看着他眉心的红痕,几乎是下意识地,手沿着他的脸侧搭在上发顶,安抚性地用拇指指腹揉了一下莫子占的发根,轻声道:“我的意思是,想你与我同去。”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