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所以我换了一个愿望。”
莫子占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回答,所以神色很是非常平静,平静得叫长空莫名心慌。
他将一枚白子下入自己布下的棋局中,双眸印不入一丝烛光。
“我现在实在承受不住了,还有四十二日,我要亲手杀了帝鸠。 ”
藏在心中许久的愿望,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借由一只傀儡狐狸说了出来。
“希望你能帮我。”
狐狸面具正对长空,给这头神牛施加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压。对它来说分明只是个年纪尚轻的小孩儿,可不知为什么,对着现在的莫子占,它却不由自主地怵到发抖。
它偏开视线,游离间望见了莫子占腰间的那颗满是裂纹的魂石,带着奇异的吸引力,让长空全身都叫嚣着想要向其臣服,它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耳上的铃铛发出一声脆响,打断了它的动作。
长空心有余悸地又退了回去,道:“星玄仙尊是差不多把这魂石的事处置完了吧。”
莫子占下棋的手一顿,长空并没有留意到他这异样,继续道:“这样的话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可以去帮你杀掉帝鸠。”
帝鸠先是被许听澜重伤,又是被林芳落定身挨了司徒摘英一剑,只要能把它逮住,凭现在长空之能,要杀之并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
然而莫子占却摇头,又点了一下狐狸,让其如实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师尊当初救你,是想保你性命,也是想成全你的道,你不能为了还恩而舍命、破道。而且……”
“我要亲手杀它。”
狐狸道:“换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莫子占抬眸,最后一字在棋盘中落下。他一抬手,那所下的棋局尽数显现在了长空面前。
长空并不懂棋,在它看来,这黑白子的交错更像是一道诡谲的阵法。
事实上也是如此,不过并非仅是一道,莫子占指尖在棋盘上轻抚而过,其上黑子一瞬化作烟雾,却久而不散,凝出了几道明晰可见的阵法来,覆盖在交错的白子上。
长空这会总算是看懂了,它焦急地踩了两下蹄子:“非,非得弄到这个份上吗?这样你很可能也会死的!”
它拒绝道:“我不同意。”
莫子占现在才二十三,对于长空而言,二十三年不过就是一次入定闭关,虽然不能说仅是弹指,但也还是短了些。这孩子连人间的大好风光都未能来得及看过,怎么可以为了宣泄一时的仇怨,而落入险境,就此丧命?
尤其当初长空第一次见到莫子占就意识到,这个小家伙对于许听澜而言非同一般。
看着对方那个黏糊劲,眼只装了他师尊一人,把一个人捧成他心中满片寂黑里唯一明亮的星。偏生自个又是个极其优秀的,长得又好看,脑瓜子又灵光,被这样一个人一心一意地对待,换成谁都没办法不动容,即便是星玄仙尊也不能免俗。
虽说它只需听话帮许听澜完成所愿,蜚兽影这事就算两清了,可好歹这么多年的交情,它是发自真心地希望,许听澜所珍视的这位小弟子能好好的。
莫子占笑了,笑得连肩膀都抖了起来,像是听见了让人忍俊不禁的笑话,笑了足足有半炷香才停得下来。可即便停下来了,他的唇角依旧勾着明显的弧度。
狐狸的声音落入长空耳中。
“我现在……也没活着呀。”
道昌一千三百零四年,二月二,距离天龙大祈还有不过一日,云璃城接连几日的鹅毛大雪也迎来了消融的时刻。
江南终归是要比北地多出一份柔美,融雪时不显苍凉,反而细腻而含蓄,雪覆在青石砖上,在暖阳下化作涓涓细流,给其间景象添入了水墨韵味。
长空跳上临窗的雅座,低头咬了一口面前那牡丹花状的酥皮点心,上演一出“牛嚼牡丹”。
入口的味道很好,长空心满意足地吞下,抬头望向前边的静静品茶的莫子占。
它犹豫了一下,没话找话道:“我刚在街上远远地看见一个人。”
莫子占偏了偏视线,街道上吆喝声连绵不绝,四处都是为筹备天龙而奔波的人。
“虽然用了遮身的斗笠几乎把整个身子都挡起来了,但我就是看他的身形有点眼熟。然后我就好奇嘛,凑过去正面看了眼,老恐怖了,这人居然整个人都被烧伤了,红了一片,全身都是痂……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长空语气夸张地说道。
它往前凑了半步,开口道:“重点是他左耳挂了一枚麒麟玉清。”
比韫竜地莲还要来得宝贝的养魂之物,传世仅有三枚,从前许听澜说他拥有其中两枚,但莫子占只找到了其一,并其置入了藏岁小筑的莲潭里,自十七那事后,接连两月莫子占都没再靠近那莲潭,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莫子占眼眉微动,又一下恢复如常,继续抬手抿了一口香茶。
长空继续喋喋不休:“那可是麒麟玉清!就这么大大咧咧挂耳朵上,也太嚣张了吧!”
末了,它左右张望了一番,贼兮兮地问道:“你想不想要?你不是想让星玄剩下那缕魂尽快被养好吗?这样,我去帮你抢过来,然后我们回十方神宗或者长鸣剑山去,你这样在外头太危险了……”
莫子占回头看了长空一眼,并未发出声,但嘴型表达的意思明确:
只剩一日。
长空蹄子在桌角蹬了蹬,终究是闭上了嘴。劝了都有一个月多了吧,怎么会有人比它这头牛还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