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其他人开口,莫子占人又立即往地上栽下。
若非万衔青反应及时,运出剑气将其托住,否则纵使是仙人之躯,也难免会在虚弱下磕个头破血流。
她两步向前,在莫子占眉心一点,仔细将其经脉扫了个遍,才偏头朝着急过来的顾相如道:“直面腐蛟太久,灵海空乏,又中过毒煞,昏上一阵子也不奇怪。”
“那可要将莫师弟安置到我们的别院去?”钱琩赶忙道。
“去什么去,跟你们很熟吗?一天到晚忙一点帮不上,话倒是一箩筐。”
顾相如往前挡了一步,哂笑道:“成日山节藻棁,乘坚策肥的,还不如多花时间好好提升下修为,免得下次还当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摆设,连小辈都比不上,简直笑话。”
千余年前,揽月宫为了防止龙盐村再遭妖邪进犯,在此地设下别院,修得很是富丽堂皇。
然而此前龙盐村生变,揽月宫上下竟无人察觉祸事,反倒还有被蛟息蛊惑跟着一块动手打伤凡人的弟子,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因此,钱琩才被自家师父勒令守在伏魔渊外,想办法探出蛟息源头,好“将功补过”。
然而事实上,还是什么都没办成。
钱琩艴然不悦,可又不敢得罪堂堂仙君,只能硬把气给咽回去,尬笑道:“晚辈现在不就是想帮上忙吗?好歹能让莫师弟有个舒服的地方歇息。你说是吧,万仙尊。”
万衔青并没有搭理他,视线落向血涂阵被破除后凭空出现的魂晶。
她原是想直接伸手去拿的,却见莫子占将其牢牢合在掌心,甚至十分仔细地没用上多少力气,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虚虚护着。
魂晶为术阵所结,也可以视为魂魄本身。
她动作一顿,最后还是没上手去取,而是改作双指一并,隔空在魂晶上方扫了扫。
仅有奭灵[1]。
看来顾相如占算的名声是彻底毁了。
万衔青低眸,默然地在魂晶上落下一道禁制,又再度查看一番被莫子占尽数摧毁的残阵,良久才叹道:“也是厉害,还顺道把蛟龙遗骸给端了。”
“不过蛟息非短时间能消去,既已完事,就先带着人出去吧。”
钱琩急忙道:“那这妖言土……”
顾相如眄视钱琩,无声地叫这家伙闭嘴,这才应着万衔青的话,望向瘫倒在地的莫子占。这才发现,他的脸上血泪本已干涸,却被另一道水痕给模糊,晕染墨彩。
这十年间,顾相如是一路看着这位“同辈”,从半大少年长成如今模样,平日里就算是被骂得狗血淋头,都只会低着头沉默以对,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吞,这还是头一回看见他哭。
虽不知莫子占在阵中有何境遇,但阵式的相关典籍他也读过,知道此阵会拟出幻象以攻道心,故而问道:“他入邪障了?”
万衔青摇头:“并未。”
不仅未入邪障,莫子占还做了一场美梦。
他步履如飞,额上悬挂的两道阴阳鱼配“叮铃”作响,与脸上的盎然笑意共奏。
而在他的眼前,银河星汉下,灯火万千中,有许听澜驻足。
许听澜身上还卷着水雾,好似方从池子里出来,仅用了术法将头发与衣物弄干,就匆匆赶来。感觉就像当年在牙山城,他应求救灵符,来到他面前时。
莫子占记得很清楚,那一日,他彻底破开了许听澜设下的「镜天阵」。
在此前,许听澜前去闭关,他一个人百无聊赖间,就逛去了藏岁小筑后方的莲花潭,才发现其中藏有奇阵。
当时的他并不知这就是传闻中星玄仙尊用作挑选亲传弟子的考验,只当是师尊设下的又一道供他玩闹的星阵,于是双腿一盘,就彻底沉浸入破阵的游戏当中。
然而眼前的这道阵,要比以往都难上许多,分了足足九重,前八重全都强悍得修为再高也难以用蛮力破开,但又脆弱得只要灵台足够清明,神思足够纯粹,找寻出其中枢所在,通晓其间规律,哪怕修为浅薄,也能将其破开。
这也是莫子占为何总痴迷于阵方的原因所在。
并不局限于纯粹的修为,灵脉落在此处,会平等地给所有人机会。
近乎不眠不休地解了十七日,他才摸到阵法的第九重。
与难如登天的前八重不同,这第九重像是来凑数的,手一放上去,它就自动自觉地解开了,一点阻挠都没有,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的灵脉给展露出来。
不管怎样,能破解这样一道奇阵,莫子占还是很兴奋的,可又不禁有可惜。
他想,此时师尊若是在,定会称赞他一句的,甚至可能还能摸摸他的头。
师尊怎么就闭关了。
胡思乱想间,本被镜天阵覆盖的莲潭内显现出一个阴刻着木系咒纹的匣子,都是些汲取灵力,养魂修复的术令,从字样来看,应是许听澜亲手刻下的,且刻下时日并不短,以至于其上痕迹被抹去了不少。
师尊偶尔确实会在阵法里给他留下点破阵的奖励。
莫子占头昏脑胀的,也没多想,不带客气地将匣子打开,其内放着块平平无奇的玉制鳞片,却仿佛携有蛊惑,令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探去。
可还未触及,身侧忽地出现金旋,毕月乌自漩涡中显形,并带来许听澜的一句口信:“子占,到长廊来。”
莫子占当即管顾不上别的,起身就往外跑去。
他的灵海本就不算充沛,接连六日聚精会神的破阵令他晕乎乎的,加之几日未见许听澜,现下实在难免有些过于欣忭雀跃,一个不留神,居然就这么平地崴脚,向前扑去。
扑进了许听澜的怀里。
羞怯却未能够占据他思绪的上风,一些隐晦的心思就先一步冒了上来,于是他胆大包天地就着跌落的动作,双手揽住了面前人的腰。
又不忘心虚地解释道:“师尊,我脚崴了,不是故意的。”
这动作,连莫子占自己都觉得太得寸进尺了,可许听澜却没与他置气,甚至没把他推开,而是开门见山地问:“子占,你可愿做我门下亲传?”
莫子占一愣,手因紧张而下意识又拢紧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