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结是道极其难学的护法阵,不能以符咒为媒,又需时时修补,即便有能洗涤浊气的妙用,千脉门中依旧没多少人愿意钻研此道。
“其中两位先前已在此处守了三日,不宜再留。还有一位……”
见她支吾了起来,莫子占接话:“我听冯皋说,本该有位师兄替他,却因身体抱恙不能前来。”
“并非抱恙,师兄他……因故自缢了。”那千脉门弟子显然不愿多提及此事,静默了片刻,又忽然想起,那位“自缢”的师兄最后单独见过的人,似乎正是冯皋。
如今想来,说不准事情另有隐情。
她神色一凝,道:“我会将此事如实告知门主。”
“成,”万衔青自铜剑上抽出一把灵锁,放入那弟子手中,“将这交给宣心,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见事情已然落定,莫子占转身先一步走向那三块碎石,期间余光落在已然昏死的冯皋,嘴角闪过一抹笑。
愚蠢。
魔向来自私自利,他忠于自己,保全自己、满足自己,又何来背叛一说?
没过多久,顾相如也紧随而来,一道琢磨起那三块碎石,道:“这是残阵的阵眼所在。”
莫子占:“太好了,也算祸福相依。”
但有了这阵眼,也仅是多了份头绪罢了,他们还需把上头的杀阵先剖出来,而后奉血追灵,将下边的藏阵一点点还原。
那化作细线的妖言土极其脆弱,稍稍动用灵力就可能会动摇其根本,导致残阵永封,故而他们只能将灵力聚于眼下,亲手将其拼合。
虽说有两位大能在旁帮衬,但等残阵彻底布好,莫子占的眼角已然被逼出一滴血珠,如泪垂挂。
他本人倒是对此全无知觉,目色空茫,所思所想,仅剩下面前的血涂阵。
这一阵式,他曾在古籍读过。
在人虚弱时引血而入,可囚灵炼鬼,用鬼灵引入魔气,来以此……炼就煞魂,夺其修为,甚至肉身。
倒是比他先前所想,还要更为阴毒。
突然,一道不掩喜意的惊呼落入莫子占耳中:“这么多妖言土,都够洗练宫门上下所有仙器了!”
声音的主人是揽月宫大师兄,钱琩。
他听千脉门弟子禀报了伏魔渊内的状况,特意进来查看。
莫子占嘴角含笑,目光稍稍往钱琩的方向移去。
分明只是个乖顺小辈,但这一眼,却看得钱琩忽感有银针刺骨,遍体生寒。然而定神再看,却顷刻被慑住了心神。
“嚷嚷啥呢?”顾相如这人身上压根没有“客气”二字,嫌弃地开口,“没见底下有血涂阵吗?这么想要妖言土,那你来进去破阵?”
血涂阵本就是魔界古阵,耗费巨大,以往动用此者不过二三,正经仙门又对魔阵内部知之甚少,揽月宫虽说同样修习玄法,但钱琩本人与十方神宗的交情不深,半点提不起以身犯险的心思,连忙开口拒绝。
倒是有人乐意,莫子占连忙道:“我略通阵方,又身存魔息,可以此来引灵入阵,愿尽绵力。”
“你觉得此处三位真仙,能让你一个修行不过数载的小儿犯险?”顾相如一脸好笑,“要去也该我去。”
万衔青在旁点头。
莫子占知道顾相如所言不无道理,可不巧的是,他向来都是不听劝的。
“我是……师尊座下唯一的弟子,理应由我亲自将他迎回。”
况且,此处没有比他更了解魔阵的了。
他的腰往下压了些许:“此阵不比师尊所设的镜天阵难,我既能破镜天阵,就不可能怕这魔阵。”
他声量拔高了些许,再道:“望前辈成全!”
“……”万衔青用手扶了扶额头,最后还是将目光移向顾相如:“用你们宗门的办法来决定。”
十方神宗的宗门办法,即是占算。
在占算一道上,顾相如的造诣乃是一等,至今少有算不准的时候。他依言摸出七枚铜钱,板着一张脸,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莫子占恭顺地向前伸手,触向那几枚铜钱。
师尊,你希望谁来迎你回去?
是我?还是旁人?
莫子占缓缓合上双眸,静心凝神,直到顾相如的一声“上吉”落下,才舒展开笑颜。
不许是旁人。
“成,我为你护法。”万衔青也不多言,将腰间重剑一卸,直接在石面上破开一条深缝,阵缘也随之出现残影。
莫子占随之迈入残阵阵眼,眼眸一睁一合间,眼前已被一道悬于半空的水镜所覆盖。他当即瞳孔一缩,血泪自眼角落下,在净白的肤上划出一道红痕,最后融于这幻象中。
水镜之中是北境魔域的风雪。
一身白衣的星玄仙尊立身于空茫间,而在他脚下是一位少年人,蜷缩着,浸了血,像一朵绽放在白茫中的寒梅。
却没有半点生机。
莫子占回头,身后有条身形巨硕的蛟龙,正紧盯着他,不由轻叹。
“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