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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心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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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占说完,门框边上就接连长出了好几个蘑菇脑袋,显然都是跟着洛落一道来的,七嘴八舌地嚷嚷着说:“这上下事务再多,也不至于让启明师叔如此昼夜操劳,分明可以把是往外分一分……”

“启明”是莫子占及冠那年,许听澜为他取的道名。

太白金星清晨自东方而出,被称作“启明星”,意一切重新,前路光明。

只是眼下“启明星”的前路被这群以往与他相熟的宗门小辈给挡着,一个个苦大仇深地盯着他,认定了他应当为师长的离世而伤神感怀,也认定了他会伤心难过苦闷不已,容不得他有半句辩驳。

最后提说,他一直待在屋里容易生郁气,不如一同到宗外采买,就当是散心。

莫子占就这样被关心给裹挟着,踏出了十方神宗的地界。

这还是半个多月以来,他第一次在宗门外走动,去的是名叫“牙山城”的地方。

此地矗立于北地之广袤疆域,紧邻十方神宗。纵使入了夜,也依旧有贩夫走卒在大声吆喝,闹得人心烦。

莫子占并不想在此地久留,可事与愿违,等他逐一比对完占据芥子大半位置的器皿后,发现还是少了东西:“还差香火和陶塑?”

十方神宗素有古俗,弟子逝世被叫作“归凡”,七日招魂后下葬被称作“归尘”。

既然归于凡尘,其仪式自然就与凡间的葬俗趋同,什么烟火纸钱陶塑荒帷,通通要在归尘前置办妥当,且要置办品相顶好的,以祈愿同门安息,有个好来生。

他们此行来牙山城采买的,正是四日后星玄仙尊的招魂仪式所需。

“对!”应话的是只入门已有百年的山药精。

“往常买惯的香火铺子是城里最好的,今日去的时候听人说他娘子要结果子,要等明早才开张。毕竟是供给仙……总不能将就,就想着等等。至于用作明器的陶塑,往常都是去城外的陶齿村买的。”

他们这一行人里,只有莫子占和洛落能算作长辈,余下的年岁尚小,有一个甚至才刚入门不到俩月,一身凡人躯,既容易饿又容易累,进出又要重新申领灵牒,总不好来回奔波,只好商量着在城中多歇息一日。

落脚的客栈选定在一间历经十数载春秋的老店。

甫一踏入门槛,就能看见楼道墙上悬挂着一组山水画,笔法苍劲,墨色淋漓。

这组画莫子占从前见过,只不过当时客栈的掌柜还是个近百岁的老头子,如今却换成了个年轻的外地商户,满口南蛮腔调,见他们一行足足七人,连忙赔笑:“我们这厢房吃紧,就算诸位能两两一块住,也得分一人到对楼去。”

这客栈生意做得大,早些年就把旁边原本卖胭脂的铺子盘了下来,中间挖了个水池,又造了座石桥,把两边连起来,给这地方平添了几分水乡意趣。

洛落闻言安排道:“那头安静,师弟你住过去吧,这头有我看着。”

确实是安静的。

十方神宗近日总是丧钟彻响,莫子占本还嫌那扰人,可现下他却觉得太静了,静得能让他听见心跳在耳边轰鸣,让他无端生出几分心悸来。

他坐到榻上,又一下往被褥倒了进去。双目睁着也不知该想些什么,原本料定了自己又要枯坐整夜,可他却不知怎的入睡了。

莫子占只记得,等再睁开眼,他就已站在厢房外头,迎面有一人向他走来。

“师尊?”

他怔怔地望向那张已瞧过千百眼的面庞,仿佛受到某种习惯牵引,比起错愕来得更早的,是他脸上不自觉勾出的笑意,样子看上去极为乖巧纯善,混沌地念道:“弟子这几日并未疏于功课,一直在等您……”

“回来。”

或许是出于对师长的畏惧,他不敢将话音与动作放得太重,兀自背过身,不受控制地领着人去他的厢房,直到方才顿醒,见到了这人。

这事太过蹊跷。

莫子占没多给吓晕在地上的醉汉眼神,待整肃好衣冠,又收敛好周身的气息,依凭着白天的印象,胡乱地向外走去。

牙山城三面环水,走不到一里,就能看见一条结了层冰面的小河。细长的冰纹蜿蜒其上,看似并无章法,又隐约内含玄妙,给这冬日小城平添一份高深意。

许听澜曾在此处与他说“众妙之门藏于万物”,让他尝试从错综复杂的冰纹中参悟出些道法来。

可他始终读不懂、参不透。

但这也正常。

毕竟,无论是现下,还是当时,他都很清楚,他其实并非这个名叫“莫子占”的躯体主人。

正如那醉汉所言,他是个魔头。

是被埋在十方神宗里的眼线,是个借尸还魂,非人非仙的……怪物。

仙魔战前,魔界齐名的魔君共有五位。

其中居于北境的魔君,帝鸠,在二十多年前,曾四处掳掠有仙骨的孩童到它的血泉“做客”。

所谓「血泉」,乃帝鸠仿神界「澄心池」所造。

澄心池传说是诸神用以汲取人间供奉的所在,众多天神最初也是在此诞生。

而帝鸠所造血泉,虽远不及澄心池般神通,但也能吸纳众生哀苦、恶念及怨恨,以孕化魔物。

帝鸠从这些魔物中挑选小部分,揉入自身的血和魔气,然后以那些被掳来的孩童作为容器,犹如夺舍般,让魔魂取代孩童的魂识,制出一种可供它差使的傀儡,并将其命名为「残生种」。

随后巧作安排,谱演几出“魔族残杀孩童但被修士及时制止”的戏码,把残生种们塑造成“资质出众却因凄惨际遇而不慎魔气入体”的可怜孤子,让救下它们的修士领其拜入仙门。

“莫子占”便是其中一个成品。

他站在河岸边,凝神望着冰面倒映出的这张皮囊,好一会,才抬起手,画出一道凝水符,从冰纹裂面偷出水汽凝于掌心,化作一根细长的冰棱。

随后食指微勾,冰棱凭空打了个旋,抵在后脖左侧。

“轸。”

随着这一字单音,冰棱尖端霎时破开了他的后脖皮肉,在其上盲刻出「朱雀七宿」图阵。

血珠从白皙的皮表渗出,浸入冰棱,点染出霞红。

最后一笔落在第七宿,轸水蚓。

冰棱在他的指挥下缓慢向外移去,一条细长莹白的蛊虫顺着棱尖的动势钻出,卷着撕开筋骨的痛楚,直到全数剥离。

莫子占斜瞥了眼还在不停蠕动的蛊虫,伸手看似轻软地一握,这祸害了他一早晨的玩意就此化成粉末,顺着北风吹拂,归入天地尘埃。

“下作玩意。”

“再下作你不也还是着了道。”

身后响起这戏谑的同一刻,莫子占一摆手,还未来得及消散的冰棱飞速调转方向,直接朝声音的主人扎去。

可惜,冰棱的攻势造不成任何威胁。尚且与目标存有十寸距离,便被蒸成了几滴橙红的水珠,消融在雪地里。

“哪敢不着野楚大人您的道。”

莫子占悠然转身,望向背后的人。或者说不能称之为人,那不过是只具有人形的魔。

野楚黝黑得像常年在烈日下暴晒的农人,右侧眉峰上的疤痕和过分尖长的犬牙,全都彰显其暴戾。

血泉中,除却会有像莫子占这种被制成残生种的,也会有像野楚这样能力都比较出众,能在厮杀中脱颖而出,成为帝鸠手底下魔将的存在。

按理说,他们现下勉强能称得上是“同僚”。可魔的行事从不讲常理,莫子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招惹到这位魔将的,这十年间,野楚总会不厌其烦地来找他麻烦,美其名曰“敲打”。

显然,那蛊虫也是野楚的手笔。

此蛊名「引心惑」,莫子占曾见过帝鸠用其来羞辱过被掳的修士,说它可趁人心绪不宁,悄无声息地侵入其识海,惑其心智,放大欲念,让其陷入幻梦,哪怕修为再高也难以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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