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老老实实跟随李广,踏上了茫茫东部戈壁。
此时已至初夏。头顶的烈日如巨人硕大无朋的独眼,脚下的沙漠亦被镶上了一层壮丽无俦的金黄。将士们一脚深,一脚浅,跋涉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东方朔仰头望向苍穹,只觉双目刺痛,他想到了自己在槐安国时的情景,在上界天神眼中,他们是否也同蚂蚁一样,只能在自然的伟力中无助挣扎。
他的喉咙已经干得冒烟了,他躲在一人背后,悄悄去摸水囊,可饶是如此小心,还是被军侯发现了。军侯低斥他:“你好歹是一个什长,怎得不知以身作责。李将军多次提醒,水要省着点儿喝,这还不知道要走多远,要是水饮尽了,就只能等死了!”
东方朔只得闷闷地把水囊放回去,吃了一天沙子,好不容易熬到了日落,酷热终散,可等待他们的又是奇冷。风如鞭子一般抽打在人身上,所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东方朔更是冷得牙齿打战。
他忙寻着机会去找金王孙,岂料金王孙还在忙着救治病员。这里的士卒,许多都是从各地抽调,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鬼天气,这不就因长途跋涉病倒了。
东方朔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拉住了金王孙:“至游兄,这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金王孙又何尝不叹。他走南闯北多年,历经磨难,自然比东方朔要强些。他担忧的不是自己撑不住,而是再这么下去,士卒难免折损,这也是一条条人命呐。
他想了想道:“今晚我先去探探主帐再说。”
这一探,让他的心更是悬在了半空中。大军夜晚在红柳林中宿营,金王孙趁着夜色藏身于红柳树上,听到了前将军李广和右将军赵食其的对话。
右将军赵食其,今年才二十二岁,之前从未到过塞外。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此刻已经彻底慌了神。
他对李广道:“怎么办,李将军,您说该怎么办啊!”
李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飞将军了,他今年六十五岁,乃垂垂老朽。他心知肚明,若非有陛下示意,卫青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他东出左道。是嫌弃他年迈,还是嫌弃他运道不佳呢?数次的征战失利,加之大漠风沙的摧残,让这位老将形容枯槁,心如死灰。可他还不能倒下,他要是倒下了,这么多将士,就只能在沙漠中等死了。
他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赵食其:“赵将军,先镇定下来,总会有办法的。”
赵食其道:“您叫我怎么镇定。将士们的水只够喝两天,而我们、我们甚至还无法确定自己的方向对不对!”
他不由淌下泪来:“都是我的过错。您的队伍,是大将军在出征前方下令调来,事先不知要横穿大漠,自然也不能提前做好准备。可我、我身为右将军,一早就知道要东渡瀚海,却没想到要早寻当地百姓做向导,以致事到临头,因匈奴杀虐,居然连一个引路的人都找不到……”
李广还能说什么呢?他浑浊的双目中有晶莹闪动,语气却依然镇定:“先休整,今晚月黑风高,无法辨别星象。明日等太阳出来,我们再确定方向。”
他的冷静感染了赵食其,赵食其忙定了定神,擦干泪水与汗水回到自己的营中。他一夜未眠,睁着眼瞭望着东方日出之地,可待他守到眼睛酸涨时,才意识到,今天的太阳居然从西边出来了!
日出东方,这是不会变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他们在路上不知何时,已经弄错了东西。究竟是哪一次风沙来袭时出了差错,还是在夜晚赶路时,不慎迷失了方向呢?
赵食其已经无暇去想了,他飞马去寻李广,二人紧急商议后决定变更行军方向。军中一片哗然。金王孙与东方朔也愣住了,本来水就不多了,居然发现还走错了道,这不是要命吗!
眼下别说是普通士卒,就是在远处观望的导演系统都蒙了,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系统构造:“不对啊,这太阳、这太阳居然真的是从西边出来的!”
它在神识内紧急联系还在定襄睡觉的挽波:“这不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吧!”
被吵醒的挽波听罢始末后,翻了个白眼:“蠢蛋,去查查‘假黎明’吧。”
导演系统闻言慌忙搜索资料,这才搞清楚,所谓“假黎明”是沙漠中独有的自然景观,表现为太阳从西方升起,实质也是一种蜃景。在古丝绸之路上,有不少行商都为这种天象所骗,最后迷失了方向。
导演系统先松了口气,吓死统了,还以为是系统世界崩了呢。不对,导演系统一惊:“那李广他们不就走错了!”
它往地上望去,李广和赵食其的队伍正沿着错误的方向急行军,眼看是离匈奴王庭越来越远了。
导演系统忙问挽波:“我们要下去为他们指明方向吗?”
挽波道:“不着急,他们的水不是还够喝一两天吗?我们是要雪中送炭,要是天不够冷,怎么显得炭火暖呢?”
导演系统:“……”这心,怎么就能那么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