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繁宇右脚大步迈入车棚。
如果,邹洛筝又双叒想,如果蒋繁宇是左手先扶上车把她就问。
蒋繁宇缓缓伸出右手。
“蒋繁宇。”邹洛筝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扭扭捏捏畏畏缩缩太不是她的做派了。
“嗯?”
“路修好了。”
“我知道。”蒋繁宇把耳机带起来,左手扶上车把,他很早就意识到了邹洛筝的不对劲,“你今天一天到底想说什么?”
“那你走哪条道啊?”邹洛筝指了指右边——近的,又指指前边——还是远的?
蒋繁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怎么了?”
邹洛筝一时分不清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自己一顿操作像个二百五。
“安江桥近,跃平桥远。”邹洛筝破罐子破摔,“你走哪条道啊?”
“你中考数学是不是挺差的?”
“是啊。”邹洛筝愤愤,“别转移话题。”
“那你知不知道小学数学题之排列组合?”蒋繁宇道,“先直走再右转和先向右再直走是一样长的。”
邹洛筝细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蒋繁宇的家在学校的东北方,也在两座桥的东侧,先横走还是竖走大差不差。
太羞愧了。
“那……走跃平?”
“你今天纠结一天不会是在纠结这个吧?”
“当然不是,我是在琢磨望远镜怎么修。”
“那琢磨一天琢磨出来了吗?”
“琢磨出一点。”
“修不好也没事。”
“能修好。”邹洛筝嚼字,“能,能,能,能,能,一定能,要相信相信的力量。”
“昂。”
刚到巷口,鱼肉饭菜的香味就一下灌进了邹洛筝的鼻喉。
江德荣听见铃铛声赶忙从院子里跑出来。
“德荣叔!”邹洛筝遥遥挥手。
“诶,筝筝,快进来,新鲜的红烧鱼。”
“德荣叔。”邹洛筝夹一大筷子鱼,“你认不认识修东西的师傅呀?”
“你要修什么呀?”
“我想修个望远镜。”
“行嘞,我帮你问问。”
“别告诉邹正。”
“那肯定不能!”江德荣乐呵,“你看看他给你养得,这手腕细的呦,快多吃点!”
“嗯!”
一连几天,邹洛筝都在江德荣家吃晚饭,她甚至感觉,有邹正的那个房子只是每晚用来睡觉的宾馆,而这里才是家。
江佑珉恰巧从外边回来,他往玄关处的袋子里看一眼,道:“爸?这红色针织衫谁的啊?”
“别乱翻!”江德容面上略显慌张,“这人家小筝的。”
“我的?”邹洛筝为难,“德荣叔您平时给我生活费我已经很感激不尽了,这衣服我不能收。”
“害,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江德容把包装拿出来,抖去灰尘,“试试看!本来是要你生日再给你的,都怪江佑珉嘴上没个把关。”
“这……”邹洛筝依然犹豫。
“哎呦,爸,到底谁是亲生的啊?”江佑珉看热闹不嫌事大,从里间又拿出一条红色加绒裤,“刚好,我爸买的被发现了,那我买的也不藏着掖着了。”
“丫头,生日快乐。”
“哪门子生日啊。”邹洛筝哭笑不得,“还有十来天呢。”
“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你也是。”
“哪有你们这么过生日的?”江德荣看不下去,“按你们这个逻辑,这一条街的人今天都可以提前庆生了。”
“爸,我们这不开玩笑嘛?”江佑珉平复江德荣的情绪,“您太死板了。”
邹洛筝尽管推脱了好几次才收下,但第二天就高高兴兴地把针织衫穿身上了。
南坪县不大,邻里街坊基本都相熟,邹洛筝近些天偶尔听到有关邹正的传言。
有人说:“他改过自新,去捡垃圾操持家事了。”
有人说:“他缠上了一个婆娘,死乞白赖不让人家走。”
还有人说:“他有家不回,一个人露宿街头,家里小孩也不管。”
邹洛筝都当过耳风,过眼云随它们去了。
某天晚上她隔着几条街听见了邹正的喊声,有人让她把邹正带走,别再扰民。
邹洛筝循着声音到了一片废弃居民楼,她把围观的人群驱散。
邹正的旁边放着不知哪里来的破旧音箱,他正拿着一个麦克风在那喊着唱着,他的歌声太粗哑,声嘶力竭,像把喉咙捅破,没有人给他鼓掌,连路过的狗都要吠两声再撒泡尿。
余敏曾说邹正年轻的时候会在街头驻唱,他的发音很蹩脚,但音色却别有一股韵味,沙哑的,沧桑的,不遗余力的。
后来因为一直抽烟喝酒,少年人的灵气都褪去了,只剩了个哑,像粗硌布鞋硬磨在地面,讨来一堆骂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