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商相护成绝杀,巧借东风失复得】
“竟然是他?”
许康点头:“我在伽蓝号等你们时探出点风,马步前的确在暗中为夏沐昭云传递大庆的消息。”
“他是开荣阁的外事掌柜,若他常去东璃买办,确是最有机会接触到伽蓝号和夏沐昭云。可他是从何时开始做这些事的呢?”郑保儿问。
“是五年前,开荣阁商船被一伙散寇所劫,他也在人质之中。我去市舶司报官,靖海军出兵救他们回来。伽蓝号的海寇告诉我,当年劫持开荣阁商船的那伙散寇就是他们主人派去的,期间马步前曾被他们主人请去说过一次话,拿过一样东西。”
郑保儿想了想,又问:“所以他五年前就被夏沐昭云收买,与东璃海寇勾结,既然只是传递情报,那他为何近日突然要对万宝号的所有人下药,莫非有人发现了什么?”
许康蹙眉:“这点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都说从万宝号打捞上来的箱子里有阿芙蓉,如果马步前奉夏沐昭云之命私运阿芙蓉入大庆,为何又要让万宝号沉了?他做的事自相矛盾,除非..”
“除非,他不止听命于夏沐昭云。前阵子市舶司吏目在大鸿码头的东璃商船里发现阿芙蓉,因此被伽蓝号的海寇挟持而去。假设夏沐昭云给马步前的命令是私运阿芙蓉入大庆,那就不可能再让他把万宝号给沉了。所以,给整船人下药、制造触礁的意外,这条命令,应当不是夏沐昭云给的,而是另有其人。”
“极有道理,若真如此,马步前的另一位‘主人’是谁,我大概也心中有数了。”他转念一笑,“我的郑掌事果真聪慧过人。”
郑保儿手腕轻绕,微红的面颊被羽扇遮住,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欣然。她放下羽扇,缓缓看向许康:“对了,五年前开荣阁的商船是被靖海军所救,你跟徵羽也是从那之后认识的?”
“嗯。”
“没想到我认识你的时间,竟比徵羽认识你的时间更久。”淡红唇角柔柔勾起,又立即被羽扇遮住了。
深夜,大庆皇城,喜妃酒楼。
“要我做的事已经做了,说好给我的东西带来了吗?”锦衣男子问。
“带来了。”棕帽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锦衣男子伸手去接,不料棕帽男子将信一收。
锦衣男子警惕道:“这是何意?闻掌柜不会言而无信吧?”
棕帽男子冷声道:“要你做的事你已经做了,可你做好了吗?当初说好要他的命,为何除了你,他也逃出来了?”
锦衣男子喉咙一动:“可开荣阁已被查封,他名声落地成了叛国贼,大人想要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况且谯明岛上,我的确给整船人都下了药,那怀月肴的吴掌柜还有整条街的商贩都被我收买了。若不是我提前花下重金,他们怎会配合我做那些伪证,还放消息给岛上的渔民说那晚有大风不宜出海,又在事后帮我把那些装满阿芙蓉的箱子打捞上来?闻掌柜,我做了这么多,不都是为了让大人高枕无忧?”
棕帽男子冷笑道:“那些装满阿芙蓉的箱子可不是大人吩咐的,是夏沐昭云让你运的吧。你驾船触礁制造海难,故意让阿芙蓉全部落水,就是想以此告诉夏沐昭云这是意外,而非你故意不完成她的命令。我看比起大人,你更害怕伽蓝号吧?”
锦衣男子愤声道:“闻掌柜,我看你也只是大人的一条狗,何必要对我呛声?大人要让开荣阁关门大吉,如今开荣阁和许康的宅邸都被查封;大人要让许康有去无回,如今他做了东璃海寇,敢回大庆就是死路一条,这两件事我都已办成,闻掌柜还不快快遵照大人的意思,把东西还给我?”
闻无由不言,只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信递给他。他一接过信,立即打开从头到尾确认一遍,然后火速放上灯烛烧了个干净。
闻无由喝了口酒,讥讽道:“你为了保全自己,竟在谯明岛做到那种地步,三十九条人命皆是你昔日同僚,呵呵!许康有你这样的下属,果真是他活该。马步前,真不知当年将你这等人物介绍给大人,我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马步前道:“闻掌柜对我如此‘抬举’,自己不也是为除掉心患煞费苦心?你顺水推舟,说动大人借万宝号上的阿芙蓉将计就计,这才让许康宅邸里同时出现了阿芙蓉,坐实了他的罪行。如此心计,真不知大人有你这样的下属,是好是坏。”
闻无由冷笑道:“马步前,你以为是这封信让大人发现你的身份么?你是伽蓝号细作的事,大人早就看破了,大人什么都知道。”
“大人自然是什么都知道。”马步前也咧开嘴,二人装模作样地碰了个杯,一同对彼此假惺惺的笑起来。
他们不知,屋顶上的瓦片早被揭掉一块,于缺口处趴着一人,怔怔地听着他们的笑声。
她心言道:“我要赶快回去,告诉公子!”
=*=
公主府。
“所以马步前既是伽蓝号的细作,又在替那位大人办事。而那个闻无由闻掌柜也是那位大人的人?”靖澄问。
徵羽点头。
“朝廷官员与皇城掌柜相护勾结,在许康府上藏下阿芙蓉与假的火蛇令状,又与开荣阁的人里应外合,犯下万宝号一案,更是买通谯明岛上的人做伪证。官商相护,此局,绝杀。”长宁公主叹了一口气。
“可我们没有实在的证据,没办法上奏圣上。”徵羽道。
“这些话是那位姑娘亲自来告诉你的,何不让她..”
“不行阿澄,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这话是她偷跑来告诉我的,况且她就住在提督府上,我不能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
“可没有证据就不能翻案,许大哥和裴公子就会一直身处危险之中啊。”靖澄有些焦急。
这下徵羽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三人陷入沉默。
几日后,裴俊在府上练剑的过程中不慎摔倒,被仆从扶起来时满手是血,面色煞白,他几番试图拾起凤和长剑,皆以失败告终。此事立即被皇帝派去监视的侍卫回禀,不过最先得到消息的并非皇帝,而是程有炎。
程有炎闻此噩耗,激动万分,于是捏着这条消息从速面圣,将裴俊伤重无力握剑一事大肆渲染,此举很快引起皇帝注意。不日,裴大将军双手重伤之事传遍朝野,靖海军上下也都听说了,朝中有大臣建议圣上亲自前往大将军府一观究竟。
下了朝,皇帝微服来到大将军府,从门口望进去,裴俊正在园中习武。如消息所述,他果真不再用剑,双手还缠着纱布,全靠一双腿走转挪移出各种稳健敏捷的步法,一个时辰片刻未歇。皇帝驻足良久,不动声色地离开。
次日,徵羽面圣,于御书房中上奏一份书信,此信由市舶司交到靖海军手中,是为答谢靖海军出兵营救市舶司吏目一事,且为程禾亲笔所写,并在当中澄清绑匪船上并无许康,许康并未参与挟持一事。
与此同时,徵羽请来澄隐士作证,裴俊的手是在去从极渊途中为救众人,与邪物搏斗所伤。
“如此说来,他那时就受了伤,为何现在才说?难道他想博取朕的同情吗?”圣上不悦。
靖澄连忙道:“回圣上,裴大将军那时并非故意不报,而是他一直请在下医治,有所好转,故而才未禀告圣上。他的双手是被邪物刺穿,非寻常兵刃之伤,因此医治起来十分困难。在下再三叮嘱他切莫用力握剑,可他为了镇守海疆还是去了安柔边境。虽然仗打赢了,回来后伤情却更重了。”
皇帝仍怒道:“就算他真的不顾伤势去打安柔那一仗,那也不能洗脱他助许康逃狱的罪名。朕知道你们与他二人去从极渊同生共死,交情不浅,你们莫要再为他求情!”
“圣上,放走许康的不是裴大将军。”靖澄道。
许康逃狱那日,狱卒除了见到裴大将军探监,并未看到第二个人。
靖澄是在天牢外使用虚实咒助许康逃狱的。
徵羽怕靖澄再多说什么,立即阻止:“圣上,许康越狱一事,现场没有证据证明不是裴大将军放的,但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放的。裴大将军只是见他伤重,心有不忍,念在昔日交情才请医官给他上了药,仅此而已啊。”
皇帝突然不再说话,他看着靖澄,迟疑了一会儿,只叫二人退下了。
两日后,正值皇家一年一度去流光寺上香祈福的日子,一大清早,陆路营便护卫着车队从皇城出发。
作为大庆唯一的公主,长宁与皇帝同乘一车。马车上到半山腰,经过一条窄路,左右两边皆是陡峭的石壁,陆路营的娄大人立即回头,命驾车的护卫们小心赶路。就在此时,上方忽然传来一阵闷响,众人抬头,从那陡峭的山坡上“咯噔咯噔”一连滚下数块落石,直冲车队而来。
“护驾!”娄大人喝令道。
陆路营的护卫们赶忙变换队形,有的抵挡落石,有的护住车驾,这才勉强避开大块的落石。可拉车的马儿们受了惊吓,瞬间慌作一团,尤其长宁公主与皇帝所乘的车驾,那匹马为躲避落石向侧边避去,马蹄不慎被碎枝扎伤,鲜血淋漓。马儿痛极,扭动身躯仰头高鸣,车驾东倒西歪,将赶车的侍卫也颠落下来。眼见车驾就要翻到,长宁公主闭起眼睛一声惊呼,那马儿忽然稳住不动了。
“父皇,您怎么样?”长宁公主小心地睁开眼。
皇帝也惊魂未定,但并未受伤:“无妨,宁儿,你没伤着吧?”
长宁公主摇摇头。这时,他们感觉马车重新往前走动起来,不过很慢,很慢。
长宁公主掀开帘子探头看去,只见那匹马勉强地拉着车驾,一点一点继续往山上走着。
跌倒的侍卫爬起来,瞠目结舌。
“这马竟然..”皇帝指道。
赶车的侍卫见状,跑来勒起缰绳停住了马,又伏倒在地央求道:“圣上息怒,圣上息怒!是在下管教无方,令它惊扰圣驾,在下恳求圣上千万不要降罪于它,圣上要罚就罚在下吧!”
皇帝惊异,道:“你起来吧,朕并非要降罪于它,只是见它受伤如此,却并未受惊跑掉,却还在往前,感到有些吃惊罢了。”
那侍卫缓缓起身,走到马儿边,心疼地抚摸着它的脊背,对皇帝道:“回圣上,这匹马儿在营中已有整整二十载,训练有素,多次为大庆效力有功..在营中,就数它最听话、最通人性了。可没想到今日却令圣上与公主殿下受此惊险..圣上仁慈,饶它一命,在下便代它跪谢隆恩了。”说完,他再次跪倒,而后起身拿出伤药敷在马蹄上,见那伤口,他流下不忍的泪水。
“这匹马儿在陆路营中竟已效力二十载,父皇,想来都快赶上裴大将军在靖海军的年岁了。”长宁公主在皇帝耳边小声道。
皇帝闻此,面色逐渐凝重。
长宁公主命车队继续向前,而后她对皇帝道:“父皇,这马儿的马蹄被树枝扎得鲜血淋漓,却还要忍痛拉着我们的车驾继续上山。我听澄隐士说,裴大将军继安柔一仗归来伤情加重,不能像从前那样挥剑自如了。他双手受了如此重的伤,每天却还要坚持练习腿功,不正是想保持自己的战斗力,随时为我们大庆效力吗?”
“长宁,你..”皇帝看向她。